第七十六章 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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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子?

    公孙大夫一眼狠厉横过来,眉毛一扬将手中药物往桌上一摔,环抱着双手将自己蜷缩在角落,他怒的白胡几要翘起,

    “怎么着?老夫看你的脉象也不像个怀孕的?难不成和你齐棣那贼小子……”

    莫立扬听后面色愈发沉重。

    入冬去白陀寺的人不多,这间客栈除了一些赶路的散客,也无旁人。

    莫立扬手下的护卫也不敢多往此处瞅来,莫赠抓着折伞,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手心。

    公孙大夫大觉不妙!

    他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角落又塞了塞。

    “死老头!再瞎说你就跑着去姑苏吧!”

    莫赠走过去一脚蹬在他的坐垫上面,拿着伞头指向他道。

    公孙大夫身子缩的更紧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夫早知你是个顽劣性子,还非要在马车上装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我呸!”

    莫赠不想与他再争论下去。

    她朝莫立扬福身道:“安卿哥哥,茗温曾在汴京城有位关系较好的妹妹,听闻白陀寺求子灵验,茗温想替她求上一求。”

    莫立扬阴沉的面上舒展起了笑意,“可去。”

    是可去,莫赠身后跟了四个持剑高手。

    知道的是去拜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拆人家庙的呢!

    莫赠行的快,进了庙添了香油钱,几位护卫在庙门口等她。

    莫赠拜菩萨时,不慎从袖袋中掉落一张皱极了的信纸。

    莫赠怔了会儿,便将信纸紧紧捏于手心。

    看到求签处,她只是一时起意,算了下自己的命格。

    绍什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晚,汴唐人可都知她被烧死在齐府。算一下是否为准不为过吧。

    拜过神明求得阴杯,再重复而来。

    待签落,为中下,莫赠纠结的想了一会儿,跪在僧前问道:

    “可解?”

    那僧道:“当由姑娘定夺。”

    一签一问一答,莫赠只觉得他在装神弄鬼。

    看起来小小年纪行为却是老成。

    她本不信世间那些玄事,可她母妃信。

    不过莫赠少时每捱过王妃的戒尺,王妃便去拜屋中佛像。

    莫赠对佛像恨的紧。

    行到白陀不去探下佛之终究,莫赠心中定会觉得缺些什么。

    她将签重新放在那僧面前,双手合十谢过之后,便提脚往寺门走去。

    “卜——”

    还未行至门外,莫赠耳边响起一阵沉闷而又透亮,清晰而又震响的声音,莫赠心倏地沉静下来。

    钵音悠长,回旋于耳——

    梵音起,万籁俱静。

    庙中沉檀香浮沉,身后便是僧的经语。

    莫赠来的浮躁,去时心竟亮了几分。

    她抬头便望见日晷后的一树满金叶。

    许是满金叶树太过悲意,便填满了枝叶间的缝隙。

    树由藩篱围成,篱上歪扭写着四行涂涂改改的逍遥字:

    “庭前落木金翻,绮桂已絮冬寒,君处梭织风雨,吾乡雪重何安。”

    不似佛家的规整,竟有些莫名的潇洒。

    雨水袭来不留情,莫赠深深望了眼白陀寺庙那位化钵的小僧人,开伞低头快步离去。

    ……

    白陀寺有个传闻,寺中延艼方丈曾为一道士,不知为何后来转了性皈依佛门。

    佛道二者之间本就在世间有所冲突,延艼方丈这人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白陀寺门开全看他心意,经常有求缘之人在客栈住好几日都无法进入白陀。

    行为倒是很“道家”。

    莫赠同莫立扬他们坐一桌,兴致勃勃的听着隔壁求缘的两个樵夫打扮的人说话。

    莫立扬见莫赠心情大好,便斟了杯茶水给她,“听闻白陀寺求缘灵验,可否为实?”

    莫赠笑道:“实不实就不知道,心中落得清明倒是真的。”

    见莫赠面不止笑意,莫立扬道:

    “行到姑苏,茗温有何打算?”

    打算?

    莫赠低头细细想了一会儿。

    既然莫立扬都安排好了她的去处,就当安稳的生活。

    可她这几个月中经了翻天覆地的洗礼,不狠下心来怎能对得起已逝的王府,绞尽脑汁表面待自己好却又变着法想让她死的齐元,还有那千人一面的皇帝莫良!

    灭王府时,说是莫赠母亲娘家被贬于一不知名县中,可据莫立扬于莫赠在马车上聊天时,他不经意间透露出姥姥一家被人暗杀。

    他们就连三、四岁的娃娃都没放过!

    这浑浊不堪、丑陋无比的王朝,从根开始糜烂。

    命运将她推到一滩臭泥烂泽,她不应该自怨自艾。

    她见过所谓强者无情的杀戮,见过朝廷内斗伤及无辜,也见过弱者恐到极点的愤怒。她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对自己好的人!

    一丝恨意掺杂着一丝狠意,闪过她灰暗的双眸。

    莫立扬觉得莫赠明明身子那般瘦弱,可无形中压向他一股沉着。

    “姑苏城中汤家巷中神秘茶商,可是真的?”莫赠面色冷静,她抬起头来道。

    “你想做甚?”公孙大夫一惊,猛然站起身来。

    莫立扬将唇紧抿为一条线,继而哑声道:

    “是真的。”

    “当初安卿哥哥将此地图画与茗温,是为了支走莫赠远离那个肮脏龌龊的地方?”莫赠惊诧问道。

    莫立扬如蜻蜓点水般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何突然此事传遍了汴京城,就连陈七公子都有所耳闻。”

    莫赠愕然的望向莫立扬,如此大一茶商被京城传遍,其他茶商不仅蠢蠢欲动,对他的性命还极为不利。

    “那我们……”莫赠还未说完,莫立扬直接了当道:

    “护神秘茶商,取得江南茶叶流通权。”

    莫赠心中大悟!

    汴唐重商抑农,江南商处于朝廷半管制状态,并不似汴京城全管制。若是夺得江南茶叶流通权,等于可与汴京城茶商标主得以对抗。

    或许更甚。

    公孙大夫俨然觉得气氛僵硬,他拉着莫立扬便要吟诗作对。

    半晌儿公孙大夫脑子里实在没有东西,他道:“你先来!”

    莫立扬将茶叶重新冲了一泡,道:

    “向日风清,叶落长空。倚华轩,思虑营营。花柳如梦,且歌且行。莫伤落红,悲秋水,叹平生。”

    公孙大夫接不来,便拉了拉莫赠的袖子。

    莫赠叹了口气,知他一片好心转移沉重的话题。

    莫赠想了会儿,不自觉捏紧自己袖中的信纸,道:“登时雨沉,攘攘庭中。怊寒宵,不觉泪盈。余岁不平,寄以霜钟……”

    祈草识心,莺识意,君识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