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门前有两行仆人立着,有马车停下,安顺忙向前撑伞,马车下来一人。
缘江、王成也撑着伞,带着莫赠、齐棣跟在身后。
莫赠拢了拢缘江刚为自己披上的袍子,布鞋上沾满了水渍,水透过薄底,脚中黏腻甚觉不舒。
一行人都步履急促。
莫赠二人入了齐元书房,其他人在屋外候着。
缘江撑伞被雨压的手腕肿疼,她小心翼翼放低了折伞,面色苍白。
书房中齐元背对着他们,不知过了多久,齐元转过身来,看到二人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恭敬站着。
他微极其微的吐了口气,想对莫赠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换了个模样:
“小赠。”
“在。”莫赠正欲等一阵痛骂,却听到齐元道:
“天凉,先回去休息。”
屋外刮起了大风,窗子呼啦作响,屋中灯火忽明忽暗,看不清莫赠的脸色。
她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波澜,
“爹不必太过担忧,莫赠心中有数。”
齐元眉头凝成了疙瘩,他压住火气,夹着心软道:
“明日再谈也不迟。”
“爹,我也冷我能先去休息吗?”齐棣恳求道。
齐元终忍不住火气,袖中一张皱巴巴的浣花笺啪一声巨响,被他拍在桌上,
“慎之慎之!日日叫你慎之,怎就提醒不了你这顽劣性子!你看看你整日不知正经,让你随吴大人下乡探访,也没学到什么好!却将小赠教坏了!”
齐棣不乐意了,“谁教莫赠不学好了,我总共才见过她几次?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他末了又为齐元头上的火浇了壶油,“怎不说是她爹教的……”
齐元气的一巴掌甩过去,齐棣脚底生风,迅速到一闪错开。
莫赠怔望着他。
齐元手滑空却将那张浣花纸带到地上。
莫赠低低看去,齐棣却一把将它塞回自己的怀中,幽幽道:
“漠北枯骨仍忧战,一茗斗茶甚是欢。我说错了什么?”
漠北游族凶狠,小打小闹争斗时都能与之来个鱼死网破的性子,边境将士们可吃了不少苦,齐棣却没说错什么。
可错就错在,在莫良面前展露小心思。
“大逆不道,看我今日不治醒了你这臭小子!我清晨早就提醒过你皇上会来观斗茶,你这顽劣性子怎就在皇上面前发作?若是让皇上看到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齐元大怒,文人生气的狠了也会动手,像齐元这般性子爆的便会摔身边手能够得到的东西揍齐棣。
可是身边还立着莫赠,齐棣已经躲在莫赠身后挡着欲来的、比屋外大雨还要滂沱的冲动。
莫赠抬头,挣开齐棣那顽劣分子,道:
“爹,我有事情想同您说,还是先让齐棣回去休息,明日再教训就行,明日不能教训了,后日,大后日……总有一日,定能将齐棣这骂丈人的性子改了。”
“你!好!我走就走!”齐棣摔门而出,吓得门外几人愣了好久,齐棣也因身后没人给他打伞,淋了好久。
屋内齐元坐到书案前,揉了揉眉心。
“苦了你了。”他道,
“他从小没娘,又因当时我正在整理汴唐各类书籍,将他送去我爹那里几年,我觉得亏欠,便拿最好的给他。可……我以为我能教人学文理,也能教自己儿子,事总不尽人意,他非但不爱学,现如今还被我宠成这般模样……”
莫赠默和。
齐元沉默良久,喃喃道:
“两年过后我替你安排和离,再为你寻一个好人家。现如今风头正紧,你又是宴桑留下的孩子,我……”
“爹。”
莫赠喊断了他的话,
“汴唐若是竞标,得标者最多压制一半茶商。”
齐元被她引去了注意,“一半是何意?”
“莫赠自然知道何处有商,何处有农。茶商从茶农那处拿茶,而汴唐喜茶人之多不仅仅拘泥于汴京。”
齐元看莫赠的眼神愈发猜测。
莫赠收到目光低了头,“茶本就是利润以及季节联系紧密的关系,因怕贡茶以及茶课税收等不够,随先父一同走南闯北之时,发觉一些小茶农会隐藏起自己茶叶出产量,而汴唐小茶农却多于大家。”
“这么说……”如果竞标成功那方拿取的茶收贡银每年够高,那他们的亏损量也就越多,根本就在于——茶农。
“皇上忌惮商、官两职,商是国经济主要来源,而官又是撑起国的结构,二者若要真的拿下,那么下场就会像先父那般,树大招风。”
莫赠谈起莫宴桑,仿佛风轻云淡。
莫赠又提一句,齐元却听的后背发凉。
“为何今日魏砾不敢来一茗看斗茶?皇帝都来了,哪有臣不来的道理?”
是了,哪有臣不来的道理?就怕旁人非议罢了。
他本就身为半个胡人血统,自己表兄拿了标,不就等同于他家拿了标?
二者不可兼得,他们本就是冲着竞标去的,而并非一直传出来的争夺宗令一职。
这宗令,他根本不当!
而今日莫赠又代表的齐家,若是竞标故意失败,若真的像莫赠那般道茶农一事,陀满修竞茶标并多无益处。
齐元又疑惑道:“那为何,宴桑将茶商治理的如此之好?”
莫赠回道:“陀满修来自漠北,自然多推漠北的茶以来发展他们的经济,汴唐大茶家被压制,小茶家便会涌动,我们做的就是暗中帮助大家,扶持小家。毕竟,汴唐喝的惯漠北茶的人并不多。”
她点到为止,再往下说就触及到汴唐不该触碰的底线了。
齐元思量了一会儿,突道:“瞧瞧!齐棣那臭小子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这般操心!”
“莫赠告退。”她福了身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雨中那人身影太过朦胧,安顺一眼瞧见齐元负手皱眉的模样。
安顺将伞递给旁边人,关好门拿出屏风边上的袍子,盖在了齐元身上。
“大人不必多愁,郡主聪慧过人,若是做错了何事也能迎刃而解。”
齐元聚焦了眸子,语重心长道:“她生的太像宴桑,做人不能太懂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