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宇流明看见一名老者正一个人沿着街道孤独的走着。这名老人看上去已是到了古稀之年,容颜苍老、神情憔悴,一双眼睛空洞而无神,头上的头发已经快要掉光了,唇下凌乱的羊角胡须也已经全白了。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羊皮袄子,只不过破旧的衣衫上到处都是漏风的孔洞,使得宇流明不禁怀疑这件衣服真正的保暖效果能有多少。
这位老人身躯已经有些佝偻了,背上却还背着一个背篓。他沿着街边缓缓的走着,时不时的从地上捡起一些破碎的布条、枯草等物装进背篓里。
宇流明有些好奇的打量了这位老人片刻,忍不住上前问道:
“老人家,你捡拾这些破旧的物件干什么?”
一连问了好几声,那老汉方才抬起头用无神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宇流明。当他看到问话的是一名军官的时候,他空洞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惧意,对着宇流明连连作揖,口中说道:
“军爷好,军爷好!”
宇流明见状不禁皱了皱眉,他把自己的话语向那老汉又问了一遍。那老汉方才答道:
“家里屋子漏风,这些物事捡回去可以用来堵塞屋里的孔洞哩!俺老汉倒是不怕冷,可俺孙子可抵不住这西北的寒风呐!”
宇流明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
“您这么大岁数还出来,家里其他人呢?”
那老汉闻言仿佛想起什么伤心之事,目光中多了几分哀伤之色,沉默半晌之后方才答道:
“除了俺孙子,没人了……”
宇流明闻言神情亦是一黯,这个时候却听闻那老汉继续絮絮叨叨的说道:
“前些年和水氏打仗,儿子、儿媳妇都没了……这些年啊,就没消停过!水氏的军队来了,又走了;大楚的军队来了,又走了!成天都在打仗,成天都在死人!打来打去,就没个头吗?”
宇流明闻言不禁默然,他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老汉,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老汉又道:
“要是太平的光景,俺们还能种点地、放点羊,日子还有些盼头;现在这样……能活着,就不错了!这叫什么世道啊?”
老汉的话语中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更多的却是一种麻木。看着老汉空洞无神的的双眼,宇流明不禁问道:
“老人家,你恨水氏吗?”
老汉茫然的摇了摇头。
“老人家,你恨大楚吗?”
老汉的目光中明显闪过一丝惧意,神情一番挣扎之后却又摇了摇头,说道:
“水氏?大楚?谁来不都一样吗?”
……
宇流明望着老汉佝偻的背影渐渐的远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的情绪:
水氏?大楚?谁来不都一样吗?凉州的老百姓若都是这般的想法,那么大楚即使光复了凉州的所有失地,又有什么意义?长安城中的权贵们还在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皇帝陛下还陶醉在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中,然而……现实却是,在大楚的土地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把大楚的子民做为一种荣光,他们早已经失去了对祖国的归属感!
这能怪这些无知的老百姓吗?当然不能!
……
宇流明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日勒城中中央军营地,他想去看看宁霜影的伤势,也顺便和她聊一聊心中的抑郁。
宇流明刚走到大帐之外却听见帐内传来两个女子的絮叨之声,他连忙打手势示意帐外的侍卫暂缓进去通报,因为宇流明在帐内听到了骆清瑶的声音。
……
“妹子,你怎么这么不心呢?”
“骆姐姐,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太危险!我若不出手,只怕宇流明真要折在水柔冰的手中了!”
“唉……你们两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此刻帐内的气氛有些微妙,以前无话不谈的姐妹二人此刻竟然都显得有些沉默。宁霜影伤还没好,她坐在床上却有些回避着骆清瑶关切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于骆姐姐有一种莫名的愧疚。
骆清瑶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又岂会看不出宁霜影的异样,她静静的坐在床头端详了宁霜影片刻,突然幽幽的说道:
“这次你舍命救他,姐姐真的要谢谢你!”
宁霜影低着头不敢去看骆清瑶,低声说道:
“骆姐姐,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骆清瑶从桌上端起熬好的一碗汤药递到宁霜影的面前,口中又道:
“只是妹妹也是口不对心之人,当初在姐姐面前说他宇流明如何如何讨厌,关键时刻你不也是舍却性命的去保护他吗?”
宁霜影刚从骆清瑶的手中接过汤碗,猛然听到骆清瑶接下来的询问心中顿时打了一个突,手中的汤碗亦是不自觉的一抖,差点将碗中的汤药溅了出来。
一旁的骆清瑶看到这一幕,却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的霜影妹妹,让宁霜影更是难以招架。宁霜影此刻觉得有些尴尬,只得一边假装若无其事的喝着碗中的汤药,一边说道:
“那也是看在姐姐的面上,若是平时我才懒得救他呢!”
骆清瑶没有接话却面含微笑,她依旧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宁霜影;宁霜影怀着忐忑的心情把碗中的汤药喝完,然后默不作声的递还给骆清瑶。
骆清瑶在接过汤碗的那一刻却突然满含深意的说道:
“妹妹,从姐姐便与你一起玩耍,时候姐姐有什么好的物事也都愿意与你一起分享。姐姐还是那个姐姐……永远都不会变!”
宁霜影闻言心头巨震,猛地抬起头神情复杂的注视着骆清瑶:
“骆姐姐……”
骆清瑶此刻也正爱怜的看着宁霜影,她抬起手宠溺的摸了摸宁霜影头上的发髻,然后道:
“我走了……”
帐外的宇流明闻言连忙躲到营帐之后。片刻之后,骆清瑶自帐内出来,她在帐门外驻足片刻,貌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营帐后方宇流明藏身之处,方才缓步离去。
……
此刻宁霜影正神色复杂的独自坐在床上,骆清瑶离开时的话语犹在耳边,每当想起那句“姐姐还是那个姐姐……永远都不会变!”宁霜影的眉头就会紧皱几分,神情亦是越发的纠结。
“清瑶来过了?”
“啊……”
宁霜影猛地回过神来,只见宇流明站在帐门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刚刚消退的晕红顿时又浮上脸颊。
“你……怎么来了?”
宇流明端来一个马扎放在床前,然后好整以暇的往马扎上一坐,然后说道:
“我来看看你!”
“我没事了……”
说到这里,宁霜影又低下了头,一时间大帐之内又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沉默着,在这略显尴尬的沉默中,彼此似乎都能够听到对方急速的心跳。
“我……”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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