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片两片三四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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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酒鬼离去以后,赵清山在石凳上坐下,把儿子赵浩抱起来放在大腿上,捂着儿子的小手。



    “浩儿,冷不冷?”



    赵浩把身子埋在父亲赵清山的怀里,仰着头说“不冷,爸爸的胡子又长了,不好看。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吗?”。



    “哈哈哈哈”赵清山大笑着举起儿子,用胡子轻轻的扎着儿子的笑脸,逗得小赵浩咯咯发笑。



    “现在还不是我们的家了,浩儿喜不喜欢?喜欢爸就一定把这里租下来。”



    半年以来颠沛流离的生活让这对父子早已厌倦。能有一个安定的住处,小赵浩自然是喜欢的。



    赵清山也暗暗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房子租下来,不能再让儿子跟着自己居无定所。



    不一会儿,老酒鬼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短袄的姑娘。赵清山连忙起身,放下儿子对短袄姑娘一礼。



    “赵郎君,这位是翠儿姑娘,房主的丫鬟”老酒鬼介绍道“翠儿姑娘,这位赵郎君便示今日老叟带来的租客,读书人,大致情况刚刚已经和郑娘子说过了。你看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商量”。



    名叫翠儿的丫鬟对赵清山微蹲行礼道“见过赵郎君,郎君的情况周伢人刚刚已经和我家娘子说过了。我家娘子说,既然郎君是读书人,想来肯定知书识礼,这房子租给郎君却是无妨。只是要请郎君自证一番。”



    赵清山听完翠儿的话后,觉得租房应该稳妥了,便欣喜地说道“感谢娘子信任,某确实识文断字,只是眼下文房四宝具无,如何自证?”。



    翠儿听完赵清山的说法,觉得有些道理,踌躇了一会儿说“郎君稍等,这事儿奴也拿不定主意,这就去问问娘子。”说完便转身小跑着离开。



    赵清山习惯性的推了推鼻梁,鼻梁上空无一物,这才想起自己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眼镜已经在黑色背包里躺了半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也就片刻功夫,丫鬟翠儿又跑回来了。进院后,她扶了扶胸口,喘着了口气“我家娘子说了,既然郎君没有笔墨,就应着这冬日的景儿,随便说几句来听听。不过若是欺骗我们,这租房一事儿,可就算了。”



    赵清山一听,心想糟糕,被人鄙夷了,看来不拿出点本事儿,租房一事儿就会黄了。这下雪天,带着孩子冻着可不好。



    赵清山看了看天空的小雪,突然一笑“有了,姑娘请听好。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



    这一开口,听得翠儿直皱眉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正在这时,赵清山语句一转“飞去水中都不见。”



    听完最后一句,翠儿紧皱的眉头稍解,对赵清山一礼“郎君等上一等,奴这就去回禀娘子,成与不成,均有娘子做主。”说罢便要离开。



    小丫鬟的轻视让赵清山有些无奈,要是换做以前的脾气,赵清山绝对会转身离开。可这大冷的天,能带着儿子去哪里?“还请小娘子留步,如果贵主觉得某不是读书人,还请赐予一点笔墨,试某一试。这大冷的天儿,带着孩子实属不易,请贵主怜悯孩子年幼,不要慌着结论。”赵清山对翠儿行礼说道。



    “喏!”翠儿还了一礼,便离开了。



    一墙之隔的主宅里,一名身穿鹅黄襦裙的女子跪坐在榻上。神态娴静,身前是一张长桌,桌上由右至左正放着文房四宝。只见女子左手抚袖,右手提笔,蘸了蘸墨,手腕轻动,一行簪花小楷便跃于纸上。



    这时房门打开了,穿着短袄的小姑娘走进房间,原来是翠儿。



    “回来了?那人是个书生吗?”鹅黄襦裙问道。



    翠儿对女子一礼“大娘子,那人像在数数,却又是像作诗。反正我拿不准。”



    “哦?这样说来不是个读书人?”鹅黄襦裙女子放下笔,看着翠儿。



    “他说了什么?”



    “那人说‘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还有,他说如果娘子不信,大可给些笔墨试他一试。还说什么孩子还小,天寒地冻的,希望娘子怜悯,不要慌着下结论。”小丫鬟转达着赵清山的话。



    鹅黄衣装的女子不禁一笑“诗倒是算诗,写得也很贴切,不过写诗也太儿戏。就试试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你且带些笔墨白纸过去,试一试他。”



    “大娘子凭的心善,那么贵的白纸,您就不怕浪费了!”翠儿嘟着小嘴,一脸的不开心。



    鹅黄襦裙的女子伸出手,寒玉一般的手指在翠儿头上一点。



    “去吧,小财迷,如果他糟蹋了白纸,我们赶他出门便是”。



    “喏!”翠儿行礼退下。



    不一会儿,翠儿又来到小院。双手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正是一只毛笔,一个磨好的砚台,还有一刀白纸。



    赵清山郑重的接过翠儿手里的托盘,用衣袖抚干净石桌,然后将纸和砚台取出放好。拿着毛笔,赵清山不禁想起了过往,原本意气风发,有个虽然泼辣,却漂亮体贴的妻子,有着四世同堂的幸福家庭。可近两年来,颠沛流离,自己和儿子也阴差阳错与家人分离,来到长安。苦笑着摇摇头,心中的愁思不禁随笔而下“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辞强说愁!而今尽识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写罢便将纸笔砚台放回托盘归还给翠儿,抱着小赵浩沉默不语。



    翠儿也不管赵清山情绪低落,托着托盘转身离去。



    周酒鬼毕竟是伢人,察言观色相当厉害,虽然看不懂赵清山写的什么,但是看着赵清山愁苦的脸色。他拍了拍赵清山的胳膊“赵郎君,这世上那有过不去的坎儿,看开些,你这租房的事儿估计成了,小老儿就先走了,等你安顿好以后再来牙行找我便是。”周伢人和陈巨关系匪浅,自然不怕佣金没有着落。再加上这个信誉至上的年代,几十钱的佣金,倒也不怕赵清山赖账。也没问佣金的事儿,周伢人便转身离开了。



    而隔壁院子的鹅黄襦裙女子看着翠儿拿回来的纸张沉默不语。纸上的行书与王书圣委婉含蓄有些不同,只见赵清山的字高古浑穆,笔力雄强,笔墨饱满。而从字里行间铺面而来的愁思,让黄衣女子胸口微疼。她不禁想到,是怎样的经历,让人能写出如此好的字,如此愁的诗句。



    好奇心不仅能害死猫,很能让一个女人对素未蒙面的男子产生一股浓烈的想见上一面的冲动。



    初唐的思想是比较开明的,这时还没有男女不的私下相见的礼法。长孙皇后的《女诫》估计还没有开始酝酿,只要不在闺房相会,便不算男女大防。



    良久,黄衣女子放下手中的白纸,对小短袄说道“翠儿,去请那位郎君过来,这房子租给他了。”



    “喏!”翠儿脆生生的回答道。



    小院里的赵清山正抱着孩子在发呆,他倒是不担心这房子租不下来。只是爱人亲人的英容笑貌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播放。



    怀里的小赵浩感觉父亲把自己越抱越紧,很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赵清山也一下子缓过神来,他把嘴凑向儿子的额头,在那小额头上一吻。



    “爸,痒!”



    粗糙的胡须扎的小赵浩咯咯地笑。



    这时翠儿走进了院子,“赵郎君,我家娘子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房子能租给您了。”



    这可是赵清山半年以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他激动的站了起来,“感谢翠儿小娘子,感谢贵主,我和儿子终于不用再这寒风里颠沛流离。”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对她一个丫鬟道谢,赵清山的致谢让翠儿俏脸通红,翠儿不知所措地摆了摆手,尽然忘了大娘子教她的礼数。



    “这,这,莫要谢我,翠儿只是个跑腿丫鬟,当不得郎君感谢。您还是去谢我家娘子吧。请郎君随我来。”



    翠儿落荒似的转身逃离,完全不顾赵清山知不知道路。赵清山不禁苦笑,这丫头,不带路怎么过去。



    赵清山抱着小赵浩向院门走去,刚到门口,翠儿又跑了回来。小脸红红的煞是可爱,翠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对赵清山微蹲行礼。



    “郎君见谅,请随翠儿过来”。



    进了主宅,抱着儿子的赵清山边走边打量着。进门便是一块占地半亩的院子,院子中间是一行青石板铺就的道路,道路的左边是一个凉亭,亭边有一个小池塘。道路的右边是用泥夯平的平地,地上略有一些小水洼,再往右看便是那一墙与赵清山所租屋子相隔的围墙。从房屋布局看来,这家主人不是官宦之家,便是没落的商贾。



    在赵清山的猜测中,此间主人应该是没落的商贾之家,否则也不会将诺大的宅子分割数块,进行分租,更不会除了翠儿一个婢女外没有任何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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