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暗裔降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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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东土先锋营的阵线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由密集转为分散的阵型成功制止了慌乱。千人的队伍自动分为近二十人的小队,这是上次与暗裔精锐一战后卫曲制定的策略,利用人数众多的优势逐个击破,取得的成效有目共睹。然而这一次的表现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不死尸的棘手程度经过上次交战更甚。



    步卒举着盾牌遮挡,玄铁铸成的重盾没有像北月关将士手中那样的不堪一击,勉强能够稳住阵脚。可后方的弓矢对于暗裔来说是无效的,有的被射成了筛子,贯穿的箭矢使他们如同刺猬,蛮横地向前。



    目睹这些暗裔印着密集的箭雨向前逼近,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老卒也为之动容,厮杀与叫喊声淹没一切。最开始东土一方确然处于上风,可随着时间流逝,源源不断的暗裔从城外天空降落,小方队由开始的应付数量陡然上升三倍,渐渐落入了下风。



    吕正蒙已经气喘吁吁,下马步战的他横剑挥斩,昂然的剑气能使他以一敌多,可也成为了暗裔围攻的对象,他只身一人被困在包围中,进退不得。



    “这些该死的家伙!”刚刚斩杀偷袭者的少年有些狼狈,一脚踢开了他的尸体。



    那是暗裔不死尸中的暗杀者,不过三尺长的身躯,可他们的皮肤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化作与周围环境一样的颜色。那日云雾盆地,他就亲眼看见同袍的死亡,彼时他的伪装刚刚结束,皮肤颜色由草绿转为漆黑。而现在脚下所处的是尘土地,他伪装成土黄色贴着地面靠近,匍匐前进的声音被来回不断的打斗声掩盖,险些令他得手。



    而就算是吕正蒙在危机关头反应过来,半截胸甲已经支离破碎,从心脏处左三寸开始崩裂,要不是他猛然退了一步,恐怕整个人已经被洞穿了。万幸的是,只有风压蹭到了边缘,只是令他甲胄全无。



    吕正蒙现在扯去悬着没有任何防护作用的甲胄,奋力将其甩在地上,收剑回鞘。



    风之力的流动开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吕正蒙放空心神,静静感悟四周的元气。他不是武者,可能够感悟到弥漫在天地间的元气,这也是天赋的一种,常人根本看不到这种玄之又玄的力量。只是他没有打通河车之路,不能引气入丹田运转至全身,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残酷的惩罚,窥得世界一角却不能使用,还不如做个平凡的普通人。



    渐渐地,风之力被他聚集在天涯剑上,旋转的气流由虚妄转为实质,那是动与静的完美融合,少年静得如同一尊雕塑,而他的衣袍与发丝却因为风卷舞动起来。



    暗裔也察觉到了流动的风之力,他们虽然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族少年在做些什么,但心中也生出了不妙的感觉,纷纷抓住看起来是满是破绽的这个空档,一拥而上。



    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缩紧,五丈,三丈,一丈……到最后只有六尺的距离!暗裔们脸上露出残忍而又狰狞的微笑,他们刺出了手中武器,只要向前一探,就可终结他的性命!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暗裔按捺不住的瞬间,吕正蒙睁眼,气浪以他双脚立处为圆心澎湃喷发,他们看到了极快的光芒一闪而过,光影极细,每一寸中都折射着月之光芒。



    月影在清泓如水的剑光中泛起涟漪,仿佛是有人将石子投入倒映着夜色的池塘那样,碎裂的声音瞬间响起连成一片,暗裔手中各异的武器纷纷断裂。紧接着又是一闪,剑气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怎么会?”暗裔临死前瞪大了眼睛,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咆哮着。



    在他们认知中,眼前的人族少年虽然勇武,但绝对不是武者,手持灵器的他虽然棘手,但绝对不是不可战胜之辈,所以他们才敢于用人海战术近身肉搏。而如今他猛地挥出剑气,不仅颠覆了暗裔对他的判断,同时也终结了他们因大意而失去的生命。



    吕正蒙气喘吁吁地看着暗裔的尸骨,脸上全然是满足,这拔刀术可以说是他唯一能够施展出的超然武学,总归是没有辜负他所望。唯一令他不满的是,就是蓄势时间太长,消耗的精力太大。



    不过不等他喘息几口,四外的暗裔用一次涌了过来,他们已经成功解决掉所有的北月器械营将士,面露凶神地看着吕正蒙。少年心里当即“咯噔”一声,既有对死于非命将士的惋惜,又是对于源源不断的袭来感到无奈。



    那些暗裔飞速靠近的功夫,吕正蒙强行提力举起剑,不等做出反应就听到背后有呼啸的风声。他用余光一瞥,只见两道庞然的剑气从天而降,顺着他的身躯左右驰过,落地后激起了呛人的浓烟,威势将土地犁开足有十丈。



    “咳咳咳!”他捂着鼻翼咳了两声,用手扇去附近的浓烟,正好看见身着银铠的苏墨白从天而降。他右手持剑,风度飘飘,俨然是万军中能取敌将首级的存在。



    吕正蒙目测了北约城墙到这里的距离,忍不住咋舌,单是从那样的高处跃下飘扬至此,已经是许多武者无法做到的了,何况他的朋友现在还不满二十岁。



    “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声问出。



    “我怎么不能来?救你还是我的不是了?”苏墨白瞪了他一眼,率先回答,“我东土的将士有难,我身为监军,自然要对你们施展援手。”



    吕正蒙傻笑着,松了一口气,“不是不是,不是怪你,只是好奇,我看军中还有许多位超然者,你的身份特殊,我没想过是你亲自来。毕竟,毕竟……”少年悄悄地向城墙之上瞄了一眼,意有所指。



    “大叔叔与沈姨是秘术大师,他们可没有办法像我这样从墙上一跃而下,能够波及到这里的秘术也不多。”苏墨白随意两道剑气崩碎了趁他们交谈时偷偷凑过来的暗裔,“至于其他人,现在几乎所有的超然者都去罗城上参战,能够快速驰援的只有我一人。”



    很少有秘术可以让人高空坠落而毫发无伤,况且秘术大师的近战与武者相比逊色不少,如今不过二百左右的暗裔,出动秘术大师显然有些小题大做。当然沈简与周行达更多的考虑是苏墨白对付这些暗裔是手到擒来,不然绝对不会允许他出站。



    “既然这样,我们两个只需要拦住这些暗裔争取时间就可以。”吕正蒙压在心头的巨石落下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当然,只有这些数量,我还是不在话下的。”苏墨白轻轻一笑,挥剑横斩。



    两人之后无言,专心应对暗裔起来。他们转身而立,把背后放心地交给对方,各自挥剑,双方的阵型从不超过十步,每次斩杀后都会重新聚在一起,一个圆形的防守之域渐渐扩大,转守为攻。



    苏墨白的到来对于奋战的东土先锋营来说无疑是一个振奋的消息,那些在他们眼中勇猛如同魔神般的生物在没有能在他剑下支撑片刻的,往往一剑撩出,扑上来的暗裔被拦腰震断,他们身后的也受到波及,来不及逃跑化作黑色的齑粉。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各种高超的剑术在苏墨白手中信手拈来,葬身在他剑下的足有近百人。他高速闪动的身影穿梭在战场各处,与吕正蒙的配合堪称无懈可击。



    面对形势顿然扭转的战局,北月关城楼上的将军们神色各异,眼中唯有那道银白的身影闪烁,他所过之处,风卷云涌。



    “这就是东土那一位墨白公子?”墨尊轻声说,“果然是英雄少年。”



    纵然是景国的大将军,也不得不对苏墨白取得的战绩动容,光是那手从城墙上安然飘落,就刷新了他的认知。景国中人少有听过苏墨白这个名号的,墨尊先前也只是偶然听说这位英王义子年纪轻轻就是武者,此次出征担任监军一职位,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个传言(注1)。现在看来,是有真才实学的。



    “的确是才俊。”程子登望着那道背影,“东土果然是人才辈出,两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年,竟然拥有这般武艺,后生可畏。照这样下去,恐怕暗裔翻不出什么浪花。”



    “与其现在讨论两个少年的功绩,诸位还不如把心思用在别处,今夜一战不过是开端。”燕封不动声色地扫了众人一眼,“现在下定结论,还有些为时尚早。”



    程子登极其反感燕封的阴柔,在他看来这位生得如同白面书生一眼的温国将军是在可以针对,他强忍着怒气,沉着脸问,“现在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不知燕将军有何高见啊?”



    在东州联军中的超然者登上罗城组成防御阵型后,岌岌可危的局势稳定下来,在各种超然力量的交织下,就连暗猿投向城内的暗裔数量都是大大减少,凭借北月天堑,胜利的天枰俨然倾泻。



    “高见谈不上,不过看法还是有的。”燕封环绕一指,“不知诸位可否注意到,暗裔的攻势在他们大军出现后从猛烈已经慢慢转为饱和,尤其是我东州将士登上城墙防守以后。这看起来是正常的事情,可还是有些古怪。”



    程子登皱着眉头,“我们人多势众,北月关还有天堑可守,暗裔的攻势受阻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古怪?”



    “那请问程将军,暗裔此次发动攻势的目的是什么?”



    “这……”程子登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燕封自问自答,“如果是妨碍我们出兵,他们的目的看起来是达到了,可也仅限今晚,我们随时可以整备重新出发;如果是进攻北月关,恰好赶上我们趁着夜色出兵,看起来也能说得过去。可暗裔总要有个明确的目的,不然出兵岂不是空耗时间?”



    “燕将军到底想说些什么?”



    “凡是行事,总要有目的,暗裔进攻北月关的目的是什么,凭此我们可以推断出许多事情。”燕封说,“如果是暗裔出兵是拦截我们无法驰援寒州,这很符合实情,但我想问是怎样泄露出去的?又有这个必要吗?北月关乃是天堑,我们有天时地利,暗裔不会愚蠢至此。要真的是妨碍我们,大可等到我们出关后进行截杀,伤亡恐怕比现在要大上许多。”



    众人默然,这下才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他们被突然而起的战火蒙蔽头脑,一直关注局势,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燕封的话醍醐灌顶,令他们清醒起来,就像杂乱的线团中总有开端,那才是理清一切思绪的关键。



    现在的几位将军仿佛喝得酩酊大醉处于似醒未醒的状态,燕封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身上,醉意消去了大半,可仍是还有部分在干扰大脑,某些关键的事情总是差一点呼之欲出,令人发恼。



    明明只差一线就能拨云见日,可偏偏谁也抓不住灵感。



    “燕将军还是不要打哑谜了,我等才疏学浅,一时间想不到。”墨尊苦笑着说。



    燕封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很简单,暗裔的目的,是这座北月关!”



    注1:墨尊所想起的传言,是指苏墨白“义子”的身份作伪,许多人猜测他的真实身份乃是英王姜云烈的私生子。东州的诸侯国或多或少都有这个猜测,不因其它,姜云烈对于一位义子的关注超过了他的亲生儿子,哪怕是他唯一的儿子姜始,也没有出入这样的保护与权利。



    东土不少人戏称“国内只有墨白公子而无世子”,这句话可以很好地说明苏墨白在东土国内的声望与姜始堪称窘迫的境遇。而这次出征让一位全无从军经验的人担任重要的监军一职,各国猜测纷纭,有人说这是姜云烈忌惮卫曲,还有人说姜云烈是为他的私生子造势,让他有一份军功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替国主一位。



    墨尊对前一个说法嗤之以鼻,未曾见到苏墨白大展神威前对于第二个说法也不认同,而亲眼所见,也不得不叹这位公子的神勇,姜氏与其一比,的确声名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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