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无眠之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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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卫曲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人。



    可是身经百战的他仍旧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并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杀意,似乎有刺客潜伏在黑暗中,如同待捕食的毒蛇一般伺机而动。被盯上的猎物,就是现在手无寸铁的自己。



    “向我这里发动攻击!”将军高声喊,他是在跟不远处早就准备好的秘术大师交谈,拖下去始终不利。



    不多时,一道星芒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命中了卫曲,并囊括方圆数丈的距离。这是纯粹的星辉,却内涵着暴虐的杀意,威力远远超过寻常勾勒天地凝成的五行秘术。而钛金这种效果近似神物的复合金属对于纯粹的超然力量效果最佳,对其衍生的五行之力反倒没有那样近乎完美的效果。



    这种消耗极大的术式不可能持续不断,几十个呼吸的时间,足以毁灭除卫曲之外所有的生命。一切都没了动静,似乎那人已经远遁。



    可卫曲不敢大意,他长弓与佩剑都在账内,这个时候贸然的轻举妄动对于赤手空拳的他来说绝对是死路一条。他心生一计,向远方山坡处故意探出身子,发力的同时却猛然折返,向账内跑去。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细细的风声,那个疑似使用暗鸦“自然潜行之术”的将士果然中计,因为他的猛然折返露出了破绽。



    卫曲三步并作两步,距离大帐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突然听到了右边传来的风声,下意识地一记肘击。他的拳脚功夫并不弱,多年修炼的螺旋劲可以一击击碎一指厚的木板,何况身上还有刀枪不入的铠甲。



    只可惜他这一击落空了。



    卫曲出手的瞬间感觉不妙,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这时他的左脚处突然传来剧痛感,顿时让他无法保持平衡摔倒在地,那人瞬间踩着他的后背令其挣扎不能。



    二者同样故意卖出破绽,卫曲让这个刺客因为他自己的假动作而中计,而卫曲同样被刺客故意弄出的风声欺骗了耳朵,毕竟不是亲眼所及,光凭听觉判断难免失误。



    就在二人打斗的瞬间,比先前略微暗淡的星辉已经蓄势完毕,迎空落下。不过这一次威力与速度都要比先前弱上许多,不然在刺客出手的瞬间就会降下。这也不能怪暗中潜伏的两位秘术大师,连续施展了那么多秘术,人力终有尽时,方才他们体内的星辉已经枯竭,这是强行挤出来的。



    生死就在瞬息间。



    卫曲虽然看不到,但不能想象冰冷的刀锋正在飞速下降,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刺客找出这身甲胄为数不多的破绽快,还是秘术杀死他要快。现在一切都只能听天命,或者说看卫曲的运气,他这辈子自认几乎少有纰漏,可生死间还要寄希望于上天,令他五味杂陈。



    一个眨眼间过去,武器与星辉都没有落下。



    卫曲只感觉背上的力气一轻,迅速转过身来。他看见那名将士隐匿的身形出现,满脸不甘地倒下。他的致命伤来自一柄古剑,长剑狠辣地穿透他的心脏,没有给他任何落刀的机会。



    刺客的尸体倒下后,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来,正是吕正蒙。师生对上眼神,将军满目都是不可思议,越过吕正蒙,卫曲看到他背后是苏墨白,一身白铠似雪的监军大人高举沧海剑,将那道星辉斩成碎片。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卫曲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



    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全是尴尬,吕正蒙干笑了一声,收回长剑,一震剑身甩去滴落的血液,收剑回鞘。他挠着头,“这个……这个……说来就有些话长了。”



    一切似乎如梦初醒。远方冲来一队本应该巡夜的将士,偃旗息鼓后,又看见将军遇袭,纷纷举着火把过来保护。



    “将军,你没事吧?”领头的少年们。



    吕正蒙只感觉的这个声音耳熟,定睛一看,盔甲下是一张与他年纪相仿的面孔,正是卫曲的侄子,白日接替他斥候一职奉命调查敌情的卫载。



    “你还活着?”这句话脱口而出,吕正蒙就觉得自己何其愚蠢。



    “我怎么不能活着?!”卫载用极其厌恶的目光瞪了吕正蒙一眼。



    吕正蒙连连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到傍晚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出了意外。”



    卫载白日率领斥候已经出了云雾盆地,正当打算折返时,暗裔突然破土而出,阻止了他们的回路。像这种情况,斥候是不用参战的,除非你能绕着敌人回去,不过这样太耗费时间,军中也不缺这百十人,还不如保留前方的情报。当然斥候没有发现敌人使得大军遇袭,这是要军法处置的,不过暗裔是破土而出,自然可以论外。



    所以当卫载回到军中时战争已经结束,没有人指责他们是逃兵,可目光总是不对劲。他为此自责,可碍于身份,没有人说什么,当然卫曲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仿佛无事发生。



    而如今吕正蒙发问,在卫载心里听着仿佛是讽刺自己能力不足或者躲了起来,令他无比气愤。



    当卫载打算讥讽吕正蒙几句时,两道凭空而降的身影打断了他,这两人正是远方做好一切准备的秘术大师。所有人立刻恭敬行礼,就连卫曲都拱手致谢,不是他们,今晚的损失极大。



    “抱歉,将军,是我二人无能,让将军陷入了险境。”



    “这是哪里话?周大师与沈大师都是功臣,不然那个秘术恐怕要让我东土伤亡不小。”卫曲笑着说。



    “这都归功于将军的布置。”那个男性秘术大师回答,可目光却盯着另一方,“我说的对吧,监军大人?”



    苏墨白的身影一个劲地往吕正蒙身后躲,似乎是受不住那样的目光。从两人落地的那一瞬间苏墨白就感觉不妙,那两个身影太熟悉了,不正是沈简与周行达?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为什么他自己深夜出来两人并不阻止,原来是有任务在身。



    “刚才那道目光……”他不敢抬头了。



    沈简不轻不重地点头,“正是我二人,奉将军之命在暗中守护,防止那些外族人徒生不轨之心。”



    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好在卫曲打破了这一切,“先不说这个,卫载,你把所有巡夜的士兵调回来,守卫可以恢复如初了。另外,把辎重营的具体情报给我送来。”



    卫载领命离去,临别死死地瞪了吕正蒙一眼。



    接着将军把目光转向其余人,除他自己大帐外只剩下四人,“今夜恐怕不能宁静了,我们去帐中议事,请。”



    他一扬手,率先掀开帘子,走进大帐。



    吕正蒙与苏墨白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他们一直埋伏在大帐附近,可不敢接近,并没有听清,心中无比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后方炽热的视线灼人,他们两个几乎是逃一样的溜进大帐。



    随着一声冷哼,沈简与周行达也进入帐中。夜晚顿时重新安静下来,夜风四荡,雾气无存,陷入深坑的中军大帐昭然着一切,不然会让人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二.



    一刻钟后。



    当吕正蒙与苏墨白尽可能避重就轻将一切说明后,帐中余者脸上都是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包括卫曲,这位将军从回到帐中便在伏案上抄录什么,一直没有抬头,“算了,你们的行动虽然鲁莽,可出发点还是好的。人家都是能巧成拙,你们两个误打误撞,倒成了‘弄拙成巧’。”



    “将军,我看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周行达冷冷地说,他铁下心要给两人一个教训,“今晚的布局堪称完美,这两个暗中潜入险些坏了大计。万一有个闪失,今晚的结果就是无法预料了!”



    他可谓是气急,今夜是何等凶险?不说两人可能打破一切计划让卫曲殒命,就是那个“火陨流星”秘术,如果他们星辉枯竭没有成功粉碎,这两人岂不是被无辜殃及?



    “周大师,一切都要从两面来看。”卫曲放下了笔,“他们虽然暗中潜伏差点坏了大计,可不还是有分寸吗?就不要追究了。毕竟如果不是他二人,卫某现在能否站在这里还是未知。”



    卫曲的开脱与偏袒十分明显,可话说到了这个分上,即使是周行达也不好说什么,他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看好苏墨白,省得他乱走乱窜出了意外。



    “好,几位都在这里,我们讨论一下今晚的军情……”此事揭过,卫曲尽可能用简短的语言把发生在辎重营中的一一说清。



    “那些受重伤的将士应该是被暗裔携带的气息所干扰才发狂,这应该类似某种特殊的毒药,让人不自知,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发作时凭自己的意志已经无法抵御那种力量。”周行达做出了判断。



    卫曲扬起手中金色的信筏,“我的想法也是这样,这种名叫‘深渊之力’的超然力量十分棘手,不过幸好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只是其中的药材太过古怪,我们携带的数量不够,必须要外采。”



    “来人!”卫曲高声喝道。



    早就准备在门外的将士立刻掀开帘子进来,半跪在地上,“将军,有何吩咐?”



    卫曲把抄录好的药方递给他,“隐藏身份,去附近的镇子上抓药,分开行动,越多越好。”



    看着军士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吕正蒙这才知道将军方才一直抄录的为何物,这应该是就是今晚与外族人交涉的成果。



    “可辎重营那些无力的将士是怎么回事?”吕正蒙问,“难道这种气息还能传染,让那些正常的将士也产生不适?”



    “应该不会,如果这样的话,就不只是辎重营的将士昏昏欲睡又无力了。”卫曲摇头,“别的营寨也有伤病,要出现应该是一同才对。让他们昏昏欲睡的,应该另有状况。”



    “那会不会是中了毒?”



    卫曲仍是摇头,“还是不对,状况跟中毒类似,可总要有个源头,大家埋锅造饭的食物与水皆来自辎重营,不可能只有他们一营的将士中毒。”



    种种猜测被推翻后,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个人心中都有猜测,可中军离辎重营毕竟有很远的距离,不是现场勘查,很难得出正确的结论。



    “报!”账外传来急切的声音,“有新军情!”



    进来之人仍是卫载,“启禀将军,辎重营两侧的将士也陆续发生了类似的状况,不过辎重营那些发狂的将士已经被控制,受了轻伤的将士也被隔离,不少人心生怨言。”



    “告诉他们,这样做是防止那些他们出意外。”卫曲顿了一顿,“你转告那些将士,草药最迟明天就会送达,到时他们就可无恙,让他们不要忧心。”



    “是!”卫载紧接着就要离开。



    “等等,”卫曲叫住了他,“你是刚才辎重营回来?没有感觉那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卫载低头仔细思索了一阵,“要说异常也没有,就是那里的雾气比中军要重上许多,几乎看不清人了,还黏糊糊的,令人十分不爽。”



    “你说得详细一点,到底要重到何种地步?中军附近刚被一个火属性的秘术攻击过,雾气自然要比辎重营那里小很多。”



    “是比半个时辰前的中军还要重。”卫载笃定地说,“中军附近还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方才我快马赶至时,辎重营附近的雾气连火光都穿不透,人畜难分。”



    “是雾气有古怪……”卫曲捏着下颚,“这样,你就不要去辎重营了,传令让所有精通火属性的秘术大师施展秘术,驱散雾气。尤其是辎重营,首要解决那里。”



    “是!”卫载答道,可他转身离开时打了一个淡淡的哈欠。



    他自己不觉其它,可对于帐中几人不啻于平地惊雷,周行达点头与卫曲交换眼神,几乎是瞬间,一道星辉从天而降,将其束缚在原地。卫载的脚步被迫停下,他迷茫地转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行达闭着眼睛,星辉如同气体顺着卫载的呼吸进入体内,炽热令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最后长长打了一个喷嚏。



    飞溅的体液中有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白色小点,束缚卫载的星辉这才散去,包裹那些白色小点回到周行达手中。这位秘术大师细细看过一阵后,星辉化作火焰,将那些小白点燃烧,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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