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次交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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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过了盏茶的时间,吕正蒙心中异样的情绪更重,就连坐骑赤炎都低鸣起来,不安地吐息,放慢了速度。



    “将军!”吕正蒙神情大变,“前方可能……有危险!”



    卫曲勒住马缰,猛地回头,他从吕正蒙的神情与言语中感到了不安,那是对于未知的恐惧,“现在乃是行军过程中,你知道有些玩笑开不得,你说有危险,危险在何处?”



    作为三军统帅卫曲的质疑有理有据,前方斥候来报畅通无阻,甚至马快者已经奔袭到云雾盆地的边缘。就算是埋伏之人故意放行,可随军的秘术大师同样也在用超然力量搜索,一旦有被遗漏的就会立刻示警。



    “就在前方!”吕正蒙回答的斩钉截铁。



    “证据呢?”卫曲故意放慢速度等到吕正蒙赶上,“这是盆地,没有任何障碍,就算是设伏也只有秘术大师布下的阵法,可我们的秘术大师并无感知。”



    周行达此时应声道,“将军放心,前方并无阵法的痕迹,我们从未放松过警惕,踏入此地开始从未松懈过。”



    他用余光不悦地扫了吕正蒙一眼,示威似地举起一个透明的水晶球。那里囊括了整个云雾盆地,是方圆千丈的缩影倒映在水面上,水面上没有波纹,也就代表没有任何超然力量布下的陷阱。



    “你可有证据?”卫曲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这是斥候沿路布下标记配合秘术大师组成的秘术‘镜花水月’,属于侦测敌情的最佳手段,从未出过差错。



    吕正蒙低下了头,面色苍白,“只是感觉。”



    “那你说它作甚?如果怕死,就回到辎重营中!你的感觉?哼!”周行达本来就对吕正蒙没有好感,听闻此话更是怒从心生,“将军,不能因为一个人耽误了我们的行军速度。”



    “周大人所言极是。”卫曲纵然心中不悦,可表面上仍是一团和气,不动声色地瞄了周行达一眼。



    后方的沈简催动战马赶了上来,与周行达并肩,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卫曲已经不悦,行军中不要干扰这位三军统帅的判断。



    周行达应诺似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其实他的养气功夫极佳,早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偏偏遇上吕正蒙,精练的方式与圆滑的风格都被抛在脑后。



    于是稍慢的几人重新策马,卫曲对着兴致不高的吕正蒙说,“作为个人来讲,作为你的老师来讲,我愿意相信你。可这是打仗,我要为万千将士负责,没有证据,统帅绝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贻误战机,这点你要牢记。”



    言罢几人加快了速度,吕正蒙看着数骑从自己身边匆匆闪过,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卫曲的判断是正确的,可他忽然感觉回到了六年前,他午夜发病得知蛮族即将进攻寒州,整个中北城无人相信他的话。



    这种无力感,十分难受。



    “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吕正蒙黯然神伤之际,不知何时苏墨白调转马头停在他的身边。



    “小白,你愿意相信我对吗?”吕正蒙抬起头,眼中满是恳切。



    苏墨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你也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个名义上的监军,可没有资格调动三军。”



    两人两骑并驾齐驱,速度稍慢,吕正蒙小声说,“感觉。”



    在战马奔腾的声音中,吕正蒙声音极低。苏墨白倒是不恼,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无人注意他们,悄声问道,“是什么样的感觉?莫非是你……特殊的身份?”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唇语。



    吕正蒙猛然抬起头,如醍醐灌顶,如霞光刺破雨后乌云,“对,就是这个感觉!是来自灵魂的悸动与厌恶,心底一直有声音催促我不要向前,十分抗拒。”



    “莫非前方是暗裔?”两人不约而同地说。



    两人想到了传说中灵族与暗裔的关系,神色剧变,苏墨白挥动马缰,“不好,马上要把这个消息告知将军。不过你也不要忧心,你有这个感觉,我们身后那些灵族人心中必定也有预感。如果他们来报,那将军就算仍有疑窦,也会相信我们。走!”



    只不过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有一骑沿着反方向向回驶去。



    两人疾驰的过程中,明显感觉整体的行军速度变慢了,等到他们策马追上前方的卫曲一行人时,他们已经完全停住了脚步。



    卫曲回头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们一眼,周行达对于苏墨白擅自离开去往吕正蒙身边无比愤怒,可也没有说什么。如出一辙,几人脸上的神情无比凝重。



    “方才中军‘星月营’有使者来报,让我们警惕。灵族人感知到前方有暗裔的气息。”卫曲开口解释道。



    星月营乃是灵族与太族此次参加战争的人员,人数不多,不足一千人。可这一千人都是超然者,精通各种秘术与阵法,乃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可卫曲对于他们没有直接的指挥权,只能放到中军。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吕正蒙急匆匆地问道。



    卫曲沉默了片刻,旋即抬头望天,“既然灵族感知到了暗裔在此设伏,应该不会有假。可‘镜花水月’中并无有敌人的身影,说明不是在地面上。暗裔也没有飞翔的能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在前方的某一处地下。”



    “请周大人发信号,召集精通‘土之秘术’的秘术大师,将他们逼迫出来。”卫曲说,“我倒要看看他们出动了多少人马,敢劫杀我们九万大军!”



    “是!”周行达升起了一枚符印。



    此刻行军已经完全停止,吕正蒙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身后的那些灵族人生了许多好感,不是他们发出信号,恐怕不知要死伤几何。



    “你是怎么知道前方有危险的?”就在吕正蒙神游之际,周行达沉闷的嗓音响起。



    吕正蒙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咯噔”一声。不仅是周行达一人,沈简、卫曲、天地玄黄四大护卫皆投来古怪的目光,只有苏墨白面露忧色。



    “我不是说了吗?感觉啊,我感觉前方有危险。”吕正蒙在马上不紧不慢地回答。



    周行达用审视的目光扫了吕正蒙许久,最后才不满地冷哼一声,转头与从左右两军前来的秘术大师准备符印的绘制。



    正当吕正蒙松了一口气时,卫曲驱动胯下漆黑如墨的战马缓缓行来,让少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将军与他齐驱后,声音中有责怪,“如果是灵器预警,你怎么不给我一个暗示?”



    吕正蒙顿时眼前一亮,心想将军找的这个理由绝佳,故作痛心疾首地说,“这不是人多眼杂,没有这个机会吗?”



    “下次如果是天涯预警,你说话时就紧握住剑柄,我就知道这是你给我的暗示了。”



    吕正蒙连连点头,等到卫曲回到阵线最前方时,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时,回身望了一眼,发现是苏墨白,正在对他做鬼脸。



    等到他的朋友慢慢从后方追上,他忍不住用埋怨的语气说,“你还能笑出来,我都快被吓死了!”



    “为什么不?”



    苏墨白的回答总是能让吕正蒙哑口无言。



    共有七位秘术大师走到最前线,他们从黑袍中伸出修长的手指,因个人喜好佩戴位置不同的黑曜石戒指开始疯狂地凝练逸散在空中的星辉。就在慢慢累积星辉的时刻,前锋营的将士已经布置好了防御阵型,各个方阵中各有将台搭起,卫曲赖以成名的八方金锁阵已经布置完毕。



    “将军,请您退至中央,前线太危险。后方我们已经架好了旗楼,请您登台指挥。”副将恭敬地上前。



    吕正蒙认得这个副将,他见过数面,是卫曲的心腹之一,平时为人极其古板刻旧,仿佛这辈子都没笑过似的。他的名字是陈板,一言一行倒也符合这个名字。



    “不急,”卫曲深深吸了一口气,“暗裔这个族群,许多人生来都没有见过,如今能一睹真容,岂能退缩?你先登将台替我指挥。”



    卫曲在军中威信极高,根本无人敢忤逆。陈板犹豫了片刻,忧虑地向前方看了一眼,随后头也不抬地转身离开。



    “好恐怖的星辉。”吕正蒙望着最前方已经呈实质化的莹白星辉,忍不住叹道。



    随着一声令下,由七位秘术大师共同汇聚的符印已经到了尾声,主持者周行伍一人操控庞大的星辉注入地下,他脸上青筋暴起,看来独自操控这样的星辉十分吃力。可星辉注入地下的瞬间立刻有恐怖的波动,隆隆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令不少人想起那场曾发生在月州的地动。



    秘术·土涛。



    自前线七位秘术大师脚下开始,土地如同惊涛骇浪卷起,棕黄色的泥流高达十丈,把整个地表以及地下深处的泥土全部混在一起,就像身高百丈的巨人拖着牛犁把土地翻新了一遍,一浪直到远方视野的尽头。



    “超然力量,果然令人生畏。”吕正蒙看着宛如神迹的秘术感慨着。



    他的坐骑乃是具有灵兽血脉的“赤炎”,他的母亲宁月灵当年正是骑着这匹马从无尽之森来到衍朝旧都,自然对超然力量见怪不怪。可余下士兵的坐骑纵使是训练有素的军马,都被这威势惊讶到了,慌乱中不知把多少将士从背上摔下。



    “雕虫小技。”吕正蒙身后突然传来不屑的声音。



    这是女人的声音。



    吕正蒙与身旁的苏墨白对视一眼,双双警惕似地回头,甚至都把手按在剑柄之上。这军营中,怎么会有女眷?莫非是暗裔的细作已经混到军中?



    他们回身时发现身后的将士自动分出一条路来,映入视野的是五匹浑身套着铁铠的马,或者说那已经不属于马的范畴,而是一种模样类似的异兽。为首者没有甲胄,而是一袭月白色长袍,难以遮掩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尤其是脸上倨傲的表情以及出尘的气质,仿佛流落在人间的仙子。



    “宁静?”吕正蒙认出了来人。



    来者正是宁静。她手持一根短杖,身后跟随四名铁卫,正是灵族派来护卫这些前往鸿都门学就读族人的侍卫。他们从不脱下身上淡金色的铠甲,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都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生物。



    “你怎么来了这里?”



    宁静没有回答,就跟平日无视那些与她搭讪的宵小之徒,被神骏载着慢悠悠地来到卫曲身边,翻身下马。她身后的铁骑动作整齐,握着铁枪纵身一跃,明明是沉重的铠甲,落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墨白神色古怪地凑了过去,“呆子,你和这些灵族人很熟?”



    “不熟不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吕正蒙连连摇头拒绝。



    苏墨白额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冷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



    “宁静小姐?可是前来助阵的?卫某在此先谢过了。”卫曲注意到了这些灵族人,语气有些慎重,还带着几分恭敬。



    平心而论,卫曲对于这一批愿意前往战场的灵族人还是有不少好感的,尤其是宁静,告知前方有暗裔埋伏的消息正是她的意思。如果消息属实,不知要减免多少伤亡。



    “道谢就免了。”宁静对卫曲的态度不似与吕正蒙那般无视,可也带着几分傲气,“我只是看看被我族封印千年的暗裔,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知卫某身上可是有什么东西?”卫曲被宁静来回扫视的目光弄得有些忐忑。



    方才宁静说是来一览暗裔的模样,可目光未曾从卫曲的身上移开过,这让将军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在东土时凭借英俊的容貌与超凡的气质让不少妇人对他美目留情,可宁静这样的灵族少女自然不在此列中。



    宁静这才收回目光,“不是,只是好奇卫将军一介常人,面对暗裔还能站在最前线,故而感到奇怪。”



    “卫某乃是军人,军人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哪能因为生死之危就断然后退?”



    “如果将军没有这件铠甲护体呢?”



    后方的吕正蒙听到差点笑出声来,心想灵族人是不是都不谙世事,虽然卫曲没有这具由钛金打造的铠甲同样会站在最前线,可这样一问总归唐突。



    “卫某身经百战,纵然没有外物相助,同样身先士卒。”卫曲答道,不过脸上的笑容有些坚硬。



    宁静点点头,脸上闪过古怪的笑容,“那就好,既然卫将军有这个勇气,那我这里有一个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附近的人全部竖起耳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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