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寂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吕正蒙的脸色变了,他知道自然潜行之术需要用超然力量做媒介,恢复记忆的他懂得运行之法,可偏偏体内没有超然力量供自己驱使。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失传已久的长弓飞蓬出现已经是小事情了。
“小心,他的目标应该是你!”苏墨白环顾左右。
他知道,长弓飞蓬与匕首明月都是暗鸦的传世灵器,这个组织每一代都会挑出最优秀的两名杀手互持灵器,杀死对方的人,就是下一任首领。
两人靠背持剑,手心里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谁也不知道天寂何时会发动进攻。
忽然间吕正蒙觉得一股凉意正在向自己逼近,他想也不想,对着虚空一剑斩下,月光在他剑峰上跃起。果然,那一击并没有落空,他看到了一条银色的细线,被天寂双手抻着高举过头顶,陷进去寸许长的弧度。
晶莹的反光同时在两人手中的武器上跃动,几乎是不分先后,两人同时用力,吕正蒙跃起试图用自身的重量斩开这条银色的丝线,而天寂则双手绷直用蛮力将其怼了回去。银色弯曲的弧度恢复平常,吕正蒙被巨力震得后退,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虽然天涯还是处于被封印的状态,锋刃怎么会砍不断一根细线?
“你看他的背后!”苏墨白在一旁看得真切,“飞蓬上的弓弦不见了,应该是被他抽出来当作武器!”
吕正蒙不知道的是,传说中的必中之弓飞蓬的弓弦是用龙筋制成的,当然神州三陆上几千年不曾有人见过龙,可神物的传说则一直流传着。没有人知道当初打造这柄长弓的材料是什么。
“下一次你就没有这样好运了,我必取你首级!”天寂冷笑着舔了舔嘴唇,身形淡化消失在自然中。
气氛又凝涩起来,吕正蒙趁着天寂快要消失的瞬间向前劈了一剑,照理说两人距离不远,那完全是可以命中的。可事实超乎了他的想象,天寂的速度比他要快很多,后退一步,让吕正蒙接下来横扫剑圆都落空了。
温热的感觉从背心上传来,吕正蒙与苏墨白两人又一次抵背,他们不能确定天寂的方位。可苏墨白突然听到了细细的风声,他直接向左侧挥剑斩去,果不其然,又是那一道银线勒住剑刃,这一次天寂顺着那股力量向上荡去,猛地松手,旋即左右交叉扽住了银线两端,顺势一捋,锁住了沧海剑,右腿一抬向苏墨白手腕处提去。
他鞋尖处在上升过程中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鞋面上伸出寸许长的利刃,幽幽闪着绿光,必然是淬了毒的。
苏墨白旋剑打算挣脱银丝对武器的桎梏,可他越用力,银丝绞得越紧,就跟用来捆绑魁梧犯人那种特殊的绳结一样。
吕正蒙转身正好看见这惊险的一幕,电光火石之间,他想也不想一把拽过苏墨白,拉着他的身子向后甩去。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让苏墨白没有准备,失去平衡的他松开了紧握的剑柄,成功的逃过一劫。
天寂一脚落空,看见吕正蒙持剑扑向自己,心里一惊,现在他想收脚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近身。只不过吕正蒙没有砍他的脚,而是近身后瞬间下蹲,单手一捞,把擎在半空剑柄朝下的沧海强硬地夺了回来。
这个时候天寂的心神正被吕正蒙吸引,手里一松,已经被缴获的灵器又被夺回去了。他看见吕正蒙回身将沧海递给苏墨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恼怒更甚。
“刚才你要是松手,就不会如此危险了。”
苏墨白原来被吕正蒙那样一拽有些生气,看见自己的灵器失而复得,无比欣喜,可看见吕正蒙满脸严肃乃至苛责的表情时,低下了头,“对不起,它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放手的。”
“可是可笑!”天寂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狂笑的声音四处回荡,“如果刚才你砍我的腿,恐怕我已经是一个瘸子了,你放弃了唯一可以战胜我的机会,受死吧!”
苏墨白拍了拍自己的身子,重新握住武器,“笑话,你一个小小的杀手也敢大言不惭!你习得了自然潜行之术,可出手瞬间的风声是避免不了的,如此学艺不精的人,也敢大放厥词?”
短暂的交手,苏墨白已经发现了天寂的破绽。
没有人回答,苏墨白与吕正蒙互视点头,竖起耳朵准备天寂下一次攻击的到来。
天地四寂,终焉之地连风声都不存在,苏墨白警惕地环视四周,心想他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就在这里!苏墨白在自己前方听到了细微的风声,距离他不过一丈的距离!他挥剑向前斩去,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他有信心让天寂倒在血泊中!
可是他扑了一个踉跄,沧海剑准确地落在声音发出的地方,可那里是一团空气,他斩空了!
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等苏墨白有任何反应,就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呜呜声,那是吕正蒙挣扎的声音。
那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天寂趁着苏墨白攻出去的空挡,悄无声息地来到吕正蒙背后,还不等吕正蒙有所反应,银丝从背后的天空而降,勒在了天涯的剑刃上。而天寂的动作则十分粗暴,他一只脚踹在吕正蒙脊椎上,双手向后用力,在银丝的牵动下,天涯的剑锋在一点点逼向吕正蒙,活像一个市井暴徒从后袭击把麻绳套在人的脖颈上,试图活生生将其勒死。
苏墨白终于明白了,这从一开始就是天寂的圈套,他故意弄出动静暴露不存在的破绽,为的就是让两人自以为能抓住时机。可那不是反击的时机,而是两人中计分开的时机。
吕正蒙看见天涯剑锈迹斑斑的刃口正在慢慢向自己的眉心贴近,他涨红了脸,毫不怀疑能否割开自己的喉咙。他想翻转剑刃,用剑身贴着自己,却被更加强大的力道制止了,剑刃被银线死死钳住,他这个受制于人的姿势使不出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靠近。
“混蛋!”苏墨白提剑冲了上去,他看不到吕正蒙的脸,可能想象到那必然是无比痛苦的神色。
天寂回头对他蔑视一笑,苏墨白想不通他的信心从而来,只见他把右手拽住的银丝放到左手中,用左臂抵在吕正蒙后颈之上,右手从身后摘下无弦的长弓来。他扭头用牙齿重重地咬住飞蓬上端,右手用力一拽,这柄灵器竟然从中间断裂而开!
他抓住飞蓬弓臂的下端,直直地指着苏墨白。
连续不断的啸风声破空射向苏墨白,那是看不见的箭矢,是连绵不断的进攻,这一刻从弓眼正中央一分为二的飞蓬下弓臂,俨然成为了连弩!
这成功拖延了苏墨白的前进速度。这些箭矢在行进过程中自动汲取天地间的超然力量,到苏墨白身前时已经初聚形态,那是比平常要段上一半的弩箭,威力不比从前,可速度极快。苏墨白不得不双腿分立,放慢步子,左右开弓。
他击碎一枚又一枚射向他的箭矢,这是天寂仓促间发动的,威力并不大,可击碎之后箭矢残余的超然力量会短暂的发生爆炸,不间断的气浪大大拖延了前进速度,原本单手都轻而易举操纵的长剑,现在颤抖的他连双手都握不稳。
而天寂用嘴叼住的飞蓬上部分弓臂也没有闲着,看见苏墨白跟不要命似的冒着危险前进,他不再犹豫,仰起头用弓臂狠狠地向吕正蒙后心扎去!
飞蓬上弓臂断裂的地方光滑如镜,闪着特有的乌金色光泽,谁人都不会怀疑,那必然是如锐器般轻而易举。
“不,不会的!他是明月的主人,灵器会护住的!”苏墨白惊叫出声。
天寂嘴里咬着弓臂的上端,笑声与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能够继承暗鸦的只有一个人!以往的对决中,飞蓬与暗鸦都不会护主!”
弓臂如愿以偿的落下。
可就在这一瞬间,“叮”的交击声传来,一节飞来的短杖正中飞蓬,狂风骤起,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空中翻滚。天寂整个牙床都被两柄灵器交击产生的颤动震麻了,他没有松开口,鲜血直流。
他用愤恨的目光看向那边,正是一旁作壁上观的宁静,“这个家伙虽然愚蠢,也是我找来的帮手,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混蛋!”天寂目呲欲裂,他忍受不住心中的愤怒,松开了口,满嘴都是鲜血。他似乎崩溃了,“你以为,我杀不了他么?”
他咽下一口血沫,额角青筋暴起,他黑色的夜行服左臂处瞬间爆裂,似乎是使用了什么秘法提升力量。原本吕正蒙已经僵持住的局势,仅在短短一瞬间发生逆转。
“你当然杀不了他!”背后苏墨白大吼。
他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放弃防御,不再用挥舞沧海呈剑圆击碎所有箭矢,而是身子后仰,浑身到处都是破绽,把沧海剑遥遥掷了出去。
源源不断的力量灌进剑身,沧海微蓝的剑身之上似乎有水光跃动,极锐的破空声撕破了宁静。苏墨白这一式飞剑无比狠辣,如果天寂不放开吕正蒙的话,他也要死在沧海剑下!
“混账!混账!”天寂怒不可遏,松开了银丝,一个跃身跳走了。他可不想死在这里,与吕正蒙一命换一命。
电光火石之间,天寂撤走,飞剑的呼啸声直指吕正蒙,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又是那么短暂,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捕捉的瞬间,金光一闪而过,拦下了必杀呼啸的蓝色。
明月护主!
吕正蒙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在死亡边缘徘徊,没有精神崩溃已经是奇迹。可不等他欣喜,身后传来的闷哼声让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匆忙回过头,看见一身白衣的苏墨白倒在血泊中,鲜血如墨点遇水晕开,蔓延出了好多妖艳的血花。他的朋友脸色平静,嘴角挂着笑,那一身白衣飘飘,仰头无力地跌倒而下,悲壮至极点。
“啊!”吕正蒙发疯了,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沧海剑被苏墨白掷出,没有防御能力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箭矢洞穿。
他忽然感觉一阵剧痛,是天寂把脸踩到了瘫坐在地的他的脸上,没有急着下手,反而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吕正蒙脸上的绝望,“可悲的人啊,看到了吗?这也是你的结局?”
天寂甚至侮辱地使劲踩了踩,把他的头摁在泥土中。
有热流控制不住地流淌,什么屈辱,什么痛楚,吕正蒙已经感觉不到了,在他的眼里世界已经定格成黑白,眼中浮现的全是苏墨白为了救他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他还有一口气,没当场死去。”天寂低下了头,嘲讽地说,“你是想死在他前面,还是死在他后面?”
“他还有救……他还有救,我一定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吕正蒙似乎疯了,他喃喃不知自语。
恰逢月光的清辉撒满大地,圆月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桎梏,完整地遥挂在天穹正中央。吕正蒙痴痴地望着圆月,看着那一轮金色。
宁静正在感觉力量正在飞快地恢复,她投掷皎月之白救了吕正蒙后,无方幻境就把她拉入了一个半幻境中,她对抗着自己的意志。如今满月充盈,终焉之地开启,天象的异变让她现在终于可以动了。
她正想诵唱《云中月歌》唤醒真魂,却听到已经有雷霆的声音在炸响,那是不容置喙的王者之音,她的身躯在颤抖,在激动,在恐惧。
“对,就是这样,愤怒吧,咆哮吧,唤醒我吧!”吕正蒙心底有一个如魔鬼般的声音在蛊惑。
吕正蒙的瞳孔变得和天上圆月一样的颜色,他凄声咆哮,愤怒回荡在终焉之地中:“降皎月之苍裔兮,氏余曰天宁!尊长青于江离兮,驱幽昧为夜明!”
他黑色的瞳孔猛然变得金黄,璀璨到甚至压过了圆月的颜色。天寂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脚下苏醒了,他再也压制不住吕正蒙了。他来不及把长弓飞蓬拼接完整,用弓臂下端对着吕正蒙连连射去,这么近的距离,是不可能躲掉的。
强大的金色气流瞬间从他脚下炸开,吕正蒙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金色的波动,气旋也在一点点上升,直接把天寂掀飞出去!
“怎么会?”他的声音拉得许长。
可无论是宁静还是灵昃,都没有注意他,金色的月华之力中,吕正蒙晃晃悠悠地起身,似乎可能随时跌倒。金色的纹路瞬间覆盖他的全脸,那是极致简约的线条,可又不失唯美,那是天地间的唯一,看见它,就像看见月亮一样。
无穷无尽的威严从他的躯体中散发开来,天寂似乎不死心,顶着金色的流光对他呼啸而至。吕正蒙抬起头对他简单地一瞥,时间就定格了,空间在此刻凝固,天寂的身体就这样被金色的月华之力禁锢在半空,动弹不得。
没有人看过这样的场景,这一幕令灵昃恐惧,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叫宁月灵的天宁氏族人。就是这样,无所不能,那是虚渊中的神话,是月神暂借形体重临凡尘!
少年轻轻一挥手,奄奄一息的苏墨白被金光送来,他还有一口气,看着吕正蒙,无比虚弱,什么也说不出。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的表情是那样威严,可语气是截然相反的轻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