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麻烦的要求。”雨秋平进了城门后,就把马缰交给了一旁的龙子,自己快步走向天守阁,同时不满地低声抱怨着:“朝仓家可是名门,坐拥越前若狭,怎么会愿意给我们织田家这样的暴发户打下手。足利义辉更不比前一世的足利义昭,可是个十分要强的刚烈男子,又怎会愿意任人摆布?”
雨秋平嘴上嘟囔着,人已经走到了天守阁。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等他走到二楼的会客厅时,却被告知明智光秀已经到了多时。
“这么早的嘛?”雨秋平闻言不由得一惊。之前他一想到又可以见到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心情就十分地激动,因而已经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时辰。没想到,明智光秀居然到得比自己还早。
雨秋平拉开房间的门,一股淡淡的清香立刻沁人心脾。他诧异地扭头看去,发现一个身着宽松武士服的男子正用十分儒雅的姿势跪坐在那里——这样的坐姿,雨秋平只在今川枫和今川义元的身上看到过。而他面前的桌案上,则摆着一整套的茶具。只见他灵巧的双手正用各种茶具进行着复杂的操作,看起来正在煮茶。
他不知是太过沉溺于茶道还是什么原因,居然对雨秋平拉门和问好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到雨秋平在他面前跪坐下来,他才恍然意识到他要谈判的对象已经来了。
雨秋平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个鼎鼎大名的战国名人——也是在他的前世进行了战国历史上最为劲爆的谋反的那个人,他可是把即将统一天下的战国风云儿织田信长在本能寺里做成了烧烤,一手终结了织田家的霸业。
明智光秀面容清秀,脸上抹着一层厚厚的粉,眉毛也画过,是那种传统公家用到的礼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容貌。而他的身材则有些瘦小,估计只有一米六左右。不过,出乎雨秋平意料的是,明智光秀看上去却十分年轻。如果雨秋平没有记错的话,在他前世的历史上,明智光秀发动本能寺之变时已经五十多岁了,那现在应该也要将近四十岁了啊——可是他看起来却像是没到三十的青年。莫非是因为修身养性,保养得好吗?
明智光秀注意到雨秋平落座时,就飞快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准备向雨秋平问好。然而,当他的视线逐渐落在雨秋平的脸上时,却忽然怔了一下,那句问候也没能说出口。
“明智殿下,久仰大名。”雨秋平于是微笑着率先行礼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雨秋殿下过奖了。比起殿下的鼎鼎大名,在下的这些浮名又算得上什么?”明智光秀回过神来,谦和地笑道,十分恭敬地还了一礼,“还望殿下稍等,在下的茶道还差些许。”
“好的好的没问题,毕竟我也到早了,没到约定时间。”雨秋平十分大度地笑了笑,同时十分好奇地看着明智光秀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只见他的坐姿依旧是那么儒雅,双手的动作都是一丝不苟,繁复麻烦的茶道工序和动作在他手里却行云流水一般地完成。等到他终于大功告成时,雨秋平看得还意犹未尽。
“雨秋殿下,请。”明智光秀完成了所有工序后,为雨秋平斟了一杯茶,双手奉到了雨秋平身前。
“多谢了,明智殿下,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雨秋平接过明智光秀递来的茶杯,按照今川义元一切教他的礼节,慢条斯理地开始品茶。明智光秀见状微微一愣,随后嘴角便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
“没想到雨秋殿下也颇通茶道。”明智光秀有些惊讶地赞叹道,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越前总有人传言,说尾浓都是不懂风俗的粗俗武士,今日一见却并不是这样啊。”
“各地风俗各不相同,有的重情,有的尚礼,本无高下贵贱之分。”雨秋平又浅浅地抿了一口茶,委婉地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越前诸君又多是爱乡之人,自然觉得故乡的文化得天独厚,对尾浓有所非议也实属人之常情。”
“雨秋殿下的谈吐,真是有明国得道之士的风范啊。”明智光秀闻言欣慰地一笑,随后再次恭敬地拱手道:“在下不才,愿与雨秋殿下结交。如果雨秋殿下不嫌我高攀,直呼我光秀便可。”
“光秀客气了。”雨秋平也是一拱手道,“我也不多矫情了,直呼我红叶便可。”
“行。”明智光秀闻言微微颔首,“既然红叶如此爽快,那我也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此次奉将军之命出使,是来和织田家商讨上洛事宜。逆贼松永谋权篡位,佞臣三好助纣为虐,废黜正统将军,改拥立伪将军足利义荣。我主眼看社稷倾覆,寝食难安,日夜兴叹。天下正义之士也无不痛心疾首,惟愿匡正天下,铲除奸佞,让将军还于京都。奈何三好松永实力庞大,仅凭我主和朝仓家的实力难以全胜,因此派我前来邀请织田家一同起兵上洛勤王。”
来了…雨秋平心中暗暗念道。而且这明智光秀这一番说辞,当真厉害,一看就是精于舌辩的外交达人。短短一段客套话,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又什么都说了。他先是表明了足利义辉正统的身份和起兵上洛的合理性,又指出天下人都想要拥立足利义辉回京,仿佛不这么做就是非正义之人一般,让自己站于道德的制高点。随后,他也委婉地承认自己实力不足,但是却不肯明说自己不是三好松永联军的对手,而是说“难以全胜”,让织田家的加入不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降低织田家的分量。最后,又说是足利义辉邀请织田家上洛,而不是织田信长拥立足利义辉上洛,从而使得足利义辉在盟军中占据主导权。
雨秋平思量了一二,在谈判的这个阶段,就是要双方漫天要价,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这种时候决不能让步,反而要做出较为强硬的姿态。
“光秀你说的是。”雨秋平点了点头,随后佯装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只是承蒙公方殿厚爱了。织田家现在刚刚平定美浓,根基未稳,仍有不少斋藤家余孽作祟。而尾张美浓鏖战数十年,早已是人丁稀少。织田家旧力方去,新力未生。纵使我家主公忠肝义胆,此刻怕是也有心无力啊。”
明智光秀闻言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他缓缓地端起茶杯,也浅浅地酌了一口,继续平静地望着雨秋平。
雨秋平见到明智光秀似乎不为所动,心中微微有些紧张。但是他依旧不慌不忙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继续用非常务实的口吻说道:“而且三好家也是领地超过一百五十万石的强者,松永家在控制了山城国后领地也超过六十万石,绝非易于之辈。还望将军殿下从长计议啊。”
“这一点,红叶倒是说的不错。松永家控制了大和国大部分领土以及山城国的部分领土,领地估计在60万石左右。而掌控着河内、和泉、摄津(石山御坊除外)、近半丹波、近半播磨、一小半纪伊、淡路、阿波、赞岐的三好家,着实是近畿的庞然大物,总石高数可能要超过150万石。”明智光秀似乎是认可了雨秋平的说辞,不过随后,他立刻话锋一转道:“但是织田家控制了尾张和美浓,总石高数大约有110万石。而掌控着越前和若狭的朝仓家领地大约有60万石左右。如果织田家和朝仓家联手,实力并不逊色与三好家和松永家。如果还能拉上北近江40余万石的浅井家,甚至能够取得优势。浅井家作为朝仓家和织田家共同的盟友,想必不会拒绝出手相助。”
“光秀所言甚是。”雨秋平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茶杯平放于桌案上,微微向着明智光秀的方向推过去了一点:“只是我们这边是联军,有可能人心不齐啊。”
他这么一说,其实是委婉地提示明智光秀:联军人心不齐,需要统摄人心。换而言之,就是要选出一个领导者——而领地最多的织田家自然当仁不让。
“莫非三好家和松永家就是铁板一块了么?”明智光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军能够以将军殿下为核心,凝聚军心。对面的伪将军,显然不足以服众啊。”
明智光秀的这一番话,如同棉花一般让雨秋平的攻击没了效果。他非但指出雨秋平的担心有些过度,同时还巧妙地借力打力,把足利义辉说成了联军的核心,让雨秋平一时哑口无言。
若是接受了这样的条件,织田信长肯定要让雨秋平吃不了兜着走了。
“唉,有将军殿下领导,我们自然都是放心的。”雨秋平干笑了两声,低声道:“只是织田家现在确实有心无力。家中诸多重臣可没有主公那样的情怀,若是不能增加他们的领地,他们可不愿意劳师远征啊。”
雨秋平提出了新的接口后,明智光秀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见招拆招,而只是默默地垂下眼帘,微微叹了口气。
良久,他用幽幽的声音低声道:
“红叶,你知道吗?这天下之所以会乱,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