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臣子,开始涌向京畿。押送寿礼的队伍,从皇城大门口,绵延数十里,直至外城。
据说,整个真武王朝各地的邸报之上,出现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天德盛世”。天德皇帝,更是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当世明君。
也是在这一天——北境,狼烟起。
召远太子之子武兴天,勾结魔族余孽,兴兵三十万,围堵了北境边城。原本程品字形座位,互为犄角的三座边城,竟被叛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贡献。那些滞留在边城的真武悍卒,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二皇子和长亭侯当机立断,选择了在叛军势如破竹之际强行突围。好在二皇子洪福齐天,长亭侯修为高绝,两人率领残余部署,退守絶岭关,以一万士卒,依托有利地形,阻敌于关外。
当晚,皇帝寿宴未毕,赤风急报送来了二皇子与长亭侯联名的求救奏折。
“贼兵三十余万,声势浩大……魔族余孽,悍不畏死……更有神秘巫灵,以天火大阵,焚烧三城……寒冰魄所向无敌,三城守将,不堪一击……”大内总管念着急报,冷汗哗哗的落下来。“这个……这个……”
“继续。”天德皇帝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品一口酒,似乎并不在意。
大内总管犹豫了一下,继续念道,“武兴天出言不逊,称圣上得位不正,弑父杀兄……太子……太子骄纵淫奢,难成大器……君不正,国无宁日。臣不正,民无所依……真武盛世……粉饰太平……”好不容易念完了,大内总管跪倒在地,“圣上,武兴天胆大包天,罪无可恕。勾结魔族余孽,可耻可恨!请圣上发兵,剿此恶贼,救边城百姓于水火。”
天德皇帝沉吟片刻,看向下首,笑道,“诸位爱卿,不必在意,咱们边吃边聊。”说着,拿起筷子,掐了一口清蒸鱼,“唔,味道不错,御厨当赏。”
兵部尚书谭赢吃一口菜,又抿一口酒,笑问天德皇帝,“三十万?怕是有些言过其实吧。魔族余孽,顶多数万。武兴天又能有多少兵力?”
上首,锦阳公看了看谭赢,跟身边的无忧王开玩笑道,“怕是巫灵的‘草木皆兵’之术,二皇子突然被袭,惊慌失措,没有辨明,也是可以理解的。”
无忧王哼声一笑,微微侧身,不理会锦阳公,只是兀自喝酒。
天德皇帝看看三人,笑道,“谭爱卿以为当有多少?”
谭赢瞄了一眼锦阳公,又道,“绝对没有三十万!臣多年来一直在关注魔族余孽。他们顶多只有七万。还要算上老弱病残。至于武兴天,能有三万随从,臣以为,也是顶天的数字了。”
“十万大军?”
“是。”谭赢又道,“不过,纵然只有十万,魔族善战,又有巫灵高手帮衬,转眼夺下三座边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军虽然以边军最为悍勇,可多年无战事,突然遭遇袭击,措手不及,也是……”
“就开始为你的兵脱罪了?”锦阳公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三座边城,军备不可谓不厚,城池不可谓不固。纵然无法退敌,总也不至于顷刻覆灭!作为兵部尚书,没有料敌于先机,乃失职之罪。”锦阳公说着,冲着天德皇帝抱拳,“圣上,臣以为,边城之所以如此迅速落败,怕是非实力不足,而是守将太过骄横轻敌。虽有长亭侯和二皇子坐镇,可二皇子虽熟读兵书,但从未上过战场,无非纸上谈兵。长亭侯么,到底是年纪大了。臣不才,自诩领兵作战的能力,比之长亭侯强了万万!臣愿领兵驰援,剿敌于关外,灭魔族于当世!”
大学士林国栋,捻着长须,呵呵一笑。“锦阳公倒是好大的口气啊,北地轻语林地,山高水长,广袤无边。魔族隐匿于山林之中,如何寻觅,又如何剿灭?西疆不宁,冥后挥兵临境,意图不明。西疆驻守的大军,消耗日益严重。再派出大军北伐……军费哪里来?我听闻,户部那边,已经有了不小的窟窿了。”
户部尚书黑着脸,咬着牙不吱声。
“没有银子,就不打了?任由贼子攻陷我真武城池?”锦阳公冷声质问。
林国栋道,“打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灵力漩涡现世,冥王、器灵是为隐疾。西疆冥后声势浩大,关内地方,还有多少文臣武将,对先皇、先太子还有念想?”说着,林国栋起身,冲着天德皇帝行礼,“臣言语无状,乞恕罪,然事实如此,圣上明察。”
天德皇帝笑了笑,示意林国栋继续说。
林国栋道,“以臣之见,武兴天与魔族依托北地轻语林地,进可威胁关关,退可远遁山林,不好对付。倒不如暂且死守絶岭关,又二皇子和长亭侯坐镇,再派出一些兵将,足以。没能越过边墙的贼子,都算不得威胁。反倒是亡者之墙那里,冥后不可小觑,灵力漩涡不可无视,冥王和器灵,更是隐患。我们当下,应以西疆为主要战略点。”
“怕是养虎为患。”有人忽然插话,“贼子造反,却无强兵镇压,势必会让某些蠢蠢欲动之辈,以为我真武无人!”说话之人的声线有些沙哑,“愚以为,二皇子雄才大略,并非纸上谈兵之辈。圣上只需遣兵十万,足够二皇子剿灭贼子了。”
“赵都督所言极是。”昌平王小声附和了一句,见有人看过来,赶紧低下了头。
……
谭赢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独自一人坐在厅中呆了许久,叹气,摇头。年过花甲的老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疲惫之色。喊来下人,招呼一声,“把青远喊来。”
不消多是,谭青远前来拜见。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孙子,谭赢微微一笑,“孩子,来,坐下说话。”
“爷爷可是有什么心事?”谭青远道,“听闻北境烽烟起,圣上斥责爷爷了吗?”
谭赢摇头,“孩子,之前你爹爹打断你的腿,其实是爷爷的意思。”
谭青远苦笑,“爷爷的苦心,孙儿晓得。”
谭赢微微一笑,又道,“伴君如伴虎啊。”略一迟疑,看着谭青远,谭赢道,“今日就北伐之事,宴会上吵翻了天。赵都督和昌平王是二皇子的人,他们希望圣上派兵让二皇子主导剿匪之事。那样的话,二皇子剿匪有功,又大权在握。想来他日朝中生变,只需挥军南下,这天下,就是囊中之物。锦阳公却希望亲自领兵北伐,把二皇子架空。那样的话,太子即位,也就没什么悬念了。林国栋却希望把二皇子拖在絶岭关,进退不得,自然也就没有夺嫡的可能了。”
谭青远笑道,“倒是乱成一锅粥了。圣上什么意思?”
“圣上什么也没说。”谭赢道,“四皇子的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依我看,不管怎样,四皇子一定会派出心腹,前往絶岭关。如今天下大乱,诸位皇子群臣,却在想着夺权。唉……”
谭青远沉默良久,道,“昌平王之前是个墙头草,如今也依附了二皇子……爷爷如今得罪了不少人,怕是将来……”
“所以啊,爷爷有意告老致仕。”谭赢看着谭青远,“你爹爹,被我打小管教的多了,如今说好听点儿,是安守本分,说难听点儿,是窝囊了一些。可不论如何,将来总会落个衣食无忧。毕竟,谁能去为难一个窝囊废呢?你却不同。你性子要强,又有些执拗。就像你刚才说理解我的苦心,却依旧心有不满。所以啊,爷爷最不放心的,是你啊。你理解利弊,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但总会不甘心的。”
谭青远低头,默认了谭赢的说法。
……
京畿之地,天下之都。
圣上寿宴这几日,整个京畿人满为患。
纪水寒穿着云纹官服,手里摇晃着一把折扇,时不时的低头自我欣赏一番,感觉很好。
白啸天笑吟吟的,道,“人多,真好啊。”
纪水寒看看她,问道,“我很好奇唉,老纪没有宰了你吗?”
白啸天大笑,看了看芍药,道,“你们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死了?借刀杀人,很好的计谋。”说罢,又看向纪水寒,“都说最毒妇人心,啧啧,男子的心思,也够毒的。”
纪水寒一愣,斜眼看着白啸天。
白啸天道,“变身术,很神奇啊。修真时代,也没有这么有趣的手段。”
纪水寒嘴角抽搐着,看看芍药,又看看白啸天,问道,“老纪告诉你的?”
“是啊。”白啸天道,“那个纪效忠,发现打不过我,便要跟我合作了。”
“我去。”纪水寒很意外,“他可是玄阶后期的高手,你的修为又自我压制了,他还能打不过你?”
“这就是实力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懂不?”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顺着外城的忠民河畔散步。
内城满了,许多摊贩,都跑到了外城。不过,外城到底足够大,没有内城那般拥挤。纪水寒张开了双臂,享受着河面上的清风。
很奇怪,秘密被人知道了,她反而有种莫名的轻松之感。
拍了拍白啸天的肩膀,纪水寒道,“咱们就是难兄难弟啊。”
白啸天苦笑,“算了吧,我比不了你。我大概以后就只能以女子之身活着了。你不同。你是器灵,想变回男子,也很简单。”
纪水寒乐了,“啧啧,这么说,你知道怎么能变回男子?”说着,搂住了白啸天的肩膀,“天天啊,咱们姐妹关系这么好,你一定会教我的,对吧?”
白啸天抱着胳膊,笑着摇头,“不。”
“诶?为何?”
“你的眼睛,常常关注不合适的地方,说明你不是什么好人。我若是教你变回了男子,你大概就会对我图谋不轨了。”
“我……”纪水寒有些哭笑不得,“你一个男人变成的女人,我是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你这话里话外,好像很歧视我啊。”白啸天转脸看着纪水寒,“你有什么资格歧视我?”
“歧视……这不是歧视好不好。算了,爱说不说吧,等我修为高了,自然有办法变回男子。”纪水寒冷冷的斜了白啸天一眼,“到时候……哼哼!我会让你好好的感受一下作为女子的乐趣。”
白啸天哈哈大笑,“到时候,我大概也会更厉害一些,不怕你的。”
“嘁,其实我对你的身体……已经很了解了。”纪水寒凑过来,对着白啸天的耳朵轻声说道,“以前啊,我跟牡丹,睡过很多次呢。”
白啸天愣了一下,笑了起来。看看远方漫长的地摊长龙,看着那波光粼粼的忠民河,看着湛蓝天空,白啸天叹道,“错过了许多光阴,要好好活着。”
纪水寒道,“放心,如果纪效忠不杀你,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杀你了。”
白啸天摇头,“活着,不仅仅是没有死。”做了个扩胸的动作,白啸天道,“看,那边没什么人,咱们要不要去河里游泳?再捉一条鱼。我跟你说,我烤鱼的水平极好,想不想尝尝?”
“游泳啊……”纪水寒上下打量着白啸天,“你是想勾引我吗?”
白啸天大笑,看了一眼纪水寒手指上的灵戒,道,“水里泡一泡,你会受益匪浅哦。”
……
站在城墙之上,吹着凉风,看着城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武少言叹气,“战争,好像离得还很远啊。”
“远吗?”牧云杰摇头。“很近了。”
武少言看向牧云杰,看了一眼他侧脸上的一条虽然用了药物掩饰,但依然可以看出来的一条伤痕,“怎么?牧大哥想去北方?”
牧云杰道,“是啊。”
“四皇子大概真的会让你去吧。”武少言道,“远在边关,应是更加凶险。云杰兄想清楚了吗?”
“大丈夫马革裹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牧云杰道,“总比死于权属阴谋更好。”
武少言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牧云杰看向武少言,“你喊我来,不会只是说这些吧?”
武少言道,“是啊,还有件重要的事情。”
“说。”
“你的岳父,似乎有意投靠太子。”
牧云杰嘴角抽动了一下,叹气,不语。
武少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脸上的抓痕……是嫂子所为吗?”
牧云杰不想提,可他明白,武少言是代表四皇子来的。犹豫了一下,牧云杰还是说道,“杜氏看到我从闲人居出来,以为我跟水寒……有什么不清不楚。所以……”
武少言是聪明人,微微一笑,又道,“怕是并非这么简单吧?”
牧云杰又迟疑片刻,才苦笑道,“我当时喝了点儿酒,心里也是……唉,一时怒极了,我说我就是……就是喜欢纪水寒,还要休了杜氏……”
武少言叹道,“怕不是酒后失言吧?”
牧云杰一愣,看向武少言。
武少言道,“不只是我,玲珑和周四郎,大概也看出来了。你啊……你在政事上,看似木讷,却极为精明。可于感情一事,什么都写脸上了。打个麻将说个话,总是会看着纪水寒。她开心的时候,你比她还开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