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径许久无人走了,盖满落叶,通到前方十几步便戛然而止,横过一条不宽不窄的小河,河对岸有一座红顶八角亭,在红枫环绕中静静矗立。
走到河边,百里玥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季凌上前一步,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揽住她的腰肢,脚尖轻点,微微提气,便越过了这不宽不窄的小河。
到了对岸,季凌恭恭敬敬的后退一步,随百里玥走进了亭中。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软垫放在亭中石凳上,才让百里玥坐下。
百里玥一转头发现他已退到三步之外,便道:“你过来些。”
等季凌走近,她就发现他的脸绷得很紧,百里玥将他拉至近前,“再过来些。”
“你记不记得,从前你与我说过,你家乡在江州?”
季凌不语,心下已是了然。
“所以我便想着,若你愿意从军,离家近些也好。”
季凌一阵默然,半晌后才艰涩开口:“殿下,那些话,您就忘了吧。”
“这怎能忘记?”百里玥摩挲着左手食指,开口是四平八稳:“说起来,季凌,你在宫中也有十年了,嘉辰宫的侍卫统领你不愿做,如今又不愿去军中,难道你要做我一辈子贴身侍卫不成?”
季凌郑重答道:“若能如此,便是属下的无上荣幸。”
百里玥嘴角一挑,声音含笑:“你说的话,我可是都当真的。”
季凌一愣,低头看她。只见百里玥弯着眼睛看他,眉目含笑,嘴角轻挑,说不出的动人。
百里玥不似旁的公主,生的像母亲,她生的更像天武帝,尤其是眼睛眉毛,眉目间一股英气。她有一双好眉目,长眉不浓不淡,形状好看,从不刻意修理,眼睛肖似天武帝的凤眸,形状微圆,稍减凌厉。
百里玥不说不笑时,很有公主殿下的气度,面无表情的很能唬人,若她笑起来,长眉微弯,凤眼微弯,眼尾上挑,眼中似有星辰璀璨,对于季凌来说,那是世上最美的景色。
——你可以信任我说的每一句话。
他想这般大言不惭的立下承诺,却终究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下。
“殿下,可以一直信任季凌。”
百里玥笑了一笑,“我自是一直信任你的。我身边的人,除了我母妃兄长,谁也没有你陪我的时候长。”
说着她又习惯性的摩挲食指,空落落的。
“说起来,我这扳指莫名其妙碎了,我手上没东西,还怪不习惯的。”百里玥随口说道。
“殿下需要一个新扳指。”
百里玥点头。
心中盘算着从哪儿淘换个差不多的来。
季凌心中却悄悄地有了主意。
……
……
“哒。”
黑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一响。
元珩稍作思索,笑道:“元茗的棋艺,日臻完美,早已不是我能对弈的了。”
元茗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小姐,添件披风吧?”云暖俯身问道。
元珩听见便道:“元茗可是觉得冷,说起来你与元蓁都是病才好了的,不如先去帐中,避风也好。”
元茗摇了摇头,“我不妨事,就是这溪边有些冷。”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这样,我们便去寺中看看吧。”
元珩瞧着元茗的意思,是不愿坐在围帐里。
元茗点点头,云暖取了披风来,元珩张望一圈,没见着元蓁元霁的影子,便想差人去问问。
元茗便道:“想是大姐姐带着元霁去别处玩了,大哥不必担心,说不定咱们到前头还能遇上。”
云暖取披风的功夫就问过了,元霁在溪后面逗鳖呢,四五个人看着,断不会出事。至于大姐姐,元茗往树后头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与元珩说着话,往前殿去了。
正到了前殿,前头有多人说话笑闹之声,元珩想着这个二妹妹不喜喧闹,便想转个弯去偏殿。却听前头一声高呼:“洛兄!”
原来是元珩在书院的同窗,正是有假,便相约同游,先前也与元珩下过帖子,元珩不知他们是去何处出游,只说家中有事便婉拒了,他们见元珩在此,便想邀他同道。
这一应人都是杏林书院的高才,个个都盛情难却。
元茗便道:“大哥,我只去偏殿少时,过些时辰就自行去寻大姐姐。”便告了辞。
元珩这才与那些同窗说笑着走远了。
元茗回头看了一眼,是往后山去了。
落英寺山景好,寺中却着实没有什么。此处不同于普陀寺,有名闻天下的高僧坐镇,也不能求签问卦,不过凭着这山吃饭,香火自然不算鼎盛。
元茗在偏殿中转了转,打量着墙上的罗汉像,香炉中点了檀香,青烟缭绕,一室静谧。
“你这道士!瞎了眼了!冲撞了我家小姐,你可当心着!”
“一个算命道士,竟跑来佛寺坑蒙拐骗。”
外头吵吵嚷嚷,元茗转头听了听,看向云暖。云暖方才听了一耳朵,说道:“小姐,听着声音,像是萧大小姐身边的绿珠。”
她与萧玉儿自小互看不顺眼,连带着丫鬟们也互相挤兑,绿珠这把尖细嗓子,云暖记得清楚。
元茗轻嗤一声,不发一言。
若是往日,她或许会出去瞧瞧,今日她却无心凑这个热闹,便在原地安心待着。
外头不多时便又静下来,元茗又在殿中呆了一柱香时间,估计萧玉儿已走远了,便出了偏殿。
这个时节,为着落英寺的山景,也有不少香客前来,殿前人来人往。一个衣着破旧的老道士,背靠着大树,支了个幡在身旁,面前摆着龟甲竹签,幡上写着算命取名定宅风水,摆足了坑蒙拐骗的架子。
这老道士坐定了,悠然抚着山羊胡子,一个落英寺的小和尚站在他身旁,着急又为难的模样。
来往的人都要看他两眼,一个道士跑到佛寺跟前儿来,也算稀奇了。偏那老道士似是不觉,老神在在。
走的近些,便能听到他同那小和尚讲话:“小师父,你也不必赶我,老道今日来,只为等一有缘人,若是等到了,我自会离去,不会叫你为难。”
说着,他似有所感,抬头看去,元茗正隔了几步望着这边。
老道士浑浊的眼睛一亮,山羊胡子微颤,缓声说道:“这位姑娘,可要来算一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