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一腔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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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梦很乖很乖地趴到窗边向外看。可是窗玻璃上贴了一层塑料布,除了忽明忽灭的光影,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没有懊恼也没有抱怨,而是乖巧驯顺地用手指轻轻地划着玻璃,玻璃冰凉,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霜。

    天渐渐明朗起来,炮竹声也更加稀少和零星。云妈妈将手里的书放回桌上,伸了伸腰,动作并不剧烈,可是她又咳了起来。云振国强撑着想要打架的眼睛,还没等他起身,云梦已经滑溜地跳下床,把妈妈的药拿了过来,然后,又到桌子角的暖水瓶里倒了一杯温水,捧到妈妈面前。云妈妈喝了口,又缓了好一阵,才稳住咳声,她看了看云梦画在玻璃上的烟花的图案,用手摸了摸云梦的脑袋。

    云妈妈已经好久没有正常地睡过觉了,又刚刚熬了一个通宵,尤其乏困得不行,她的眼皮也有些肿胀,可是,她害怕睡觉,她不愿去睡觉,虽然睡觉可以减轻病疾所带来的痛苦和煎熬。可是,她不愿意。因为她知道自己随时可能陷入让人恐怖的长眠。而这一次守岁,很可能,不,是她可以确定,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守岁了,有家人相伴的最后一次,她不想错过去,更不舍得错过去。

    她看了看云振国和云哲,然后,把目光停驻在跪在窗前云梦身上。

    今天,  云梦就七岁了,如果自己在某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应该可以照顾她自己了,也应该可以帮着爸爸照看弟弟。虽然这对她来说确实有些早。但是,她必须面对。

    想着,云妈妈的眼前不自觉的弹出云梦忙碌地做家务的画面。她的心底闪过一丝疼痛,可是,她知道这种心疼没有用,不要说她不在了,即使她继续活着,这种生存状态也会一直伴随着云梦。甚至,她的生存状态会加剧云梦生活的糟糕程度。

    想着,一种无力感让她五味杂陈,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甘和不舍让她气血难平。她从来条理的思绪闪过一瞬的挣扎,并且这种挣扎并没有消失,而是随着云梦回头时一个充满希冀的眼神而瞬间狂放爆棚。

    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云梦的妈妈就做了一个决绝甚至有些莽撞的决定,为了不让自己反悔,她迅速起身,甚至连毛笔的墨水都顾不得洗去。

    她快速起身,走到床前,伸手抚摸下云梦的脑袋:“梦梦,要不要出去走走?”

    “走走,出去走走?您是说去屋外面走走?可是……"

    云梦忽闪了几下大眼睛,眼里闪过满满的惊喜希冀。

    够了,有这种惊喜和希冀就够了,云妈妈自动忽略掉可是两个字,不再迟疑,快速从床头找到为云梦准备的过年的新衣服,帮着云梦穿到身上。然后又拿了一条半旧的毛绒围脖为云梦围好。而  她自己则从床上抓起一件盖在棉被上的军大衣披到身上。然后,快速的打开房门走出去。急迫的好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掉。

    云振国本来想阻止的。可是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想法呢?虽然他不知道妻子的身体具体地能撑多久,但是,他能确定时间不会太长,尤其是年前的最后一次复查时,医生尤其凝重的表情,让他痛苦之余也彻底地明了和惶恐。

    眨眼的功夫,云梦也冲了出去,留下云振国有些焦急和担忧地现在门口,表情担忧且痛苦。

    新年的第一个清晨  ,寒冽掩盖了空气的潮湿  ,阴冷吞没了晨曦撒下的微寞的温度,不远处的村落里传来几声暗哑的爆竹声,烟花很少,稀稀落落。

    偶尔的稀落的烟花在灰色的天空中绽放得很是萧索和落寞。有些像强撑着夕阳的山色,让人感觉无助和空落,云梦不觉得,她就像看见了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兴奋地冲到院子前面的小路上,冲着烟花散落的霾雾,使劲地蹦跳和挥手。云妈妈跟在她的身后,看看烟花散去的天空,有些出神……

    两只麻雀立在光秃丫杈的梧桐树的枝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一对出现得有些突兀的母女,或许是被小云梦的活泼和生动感染,或许是熟识了,也不感觉害怕,跳脱着在参差的树枝间雀跃,叽喳。

    不知不觉间,在苍茫的间或漂浮些h药气息的空气里,又明灭了几下焰火。小雀有些受惊,扑棱着翅膀,跳到另一只树枝上,好奇且不安地张望。

    同时,云梦和妈妈和看向焰火乍起的方向。

    绚烂多彩的焰火,开始是一处,两三处,最后幻化成十几二十处的点位,就在西南角的马路上接连地在灰色的天空豪气地绽放,让天空也瞬间闪亮且热闹。彭,嗤,嗖……各种声音也是热烈且激昂地响亮,一时间,本来冷冽料峭的空间显得异常生动和热闹。

    焰火在空中变幻着形状和花色,斑斓的满天星,妖娆的金丝菊,裹着脆响乱窜的银带子,转瞬即逝的,洋洋洒洒的  ……云梦被着突如其来的场景震撼到  ,她好奇且兴奋地探着脑袋,踮着脚尖,一边惊呼一边扯着妈妈的胳膊摇晃。

    云妈妈也有些震惊,因为她知道村里的富人寥寥无几,能买得起并且舍得买  这么许多烟花的  人更是少之又少,大家的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更愿意花在实际一些的吃穿用度上。都是生生穿在肋条上的,要是不是过年,要是没有孩子们催要,估计一两支也是不舍得买的。像今天这样阵仗的估计也只有那位可以支配某些集体资产的村干部能够摆的起的。

    当然,某干部的钱是不会花在买什么烟花上的,毕竟对他来说,半条街的丈母娘也是需要用真金白银才能搞定的。

    还有,公路上那几个忙活着的几个半大孩子……好像不是本村的。他们的不远处停放着几辆规格不同的自行车。

    有两个男生一边点着烟花,还不时地向着她们这个方向张望。应该是看到了云梦母女两个,他们对视了一眼,咬了一下耳朵,也不知他们招呼了大家一声什么,那几个孩子飞快地把那些剩余的烟花点燃,然后,跨上自行车一窝蜂似地在缭绕弥漫的烟雾中消失了。

    密集的烟花在灰白的天空形成了一副更为绚烂的画面,好像一场华丽无比的盛宴……

    “眼镜,你干嘛,你等等我,”几个孩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冲着前边疾驰的眼镜呼喊。眼镜也不理他们,自顾用力蹬着车子脚蹬子,直到一片零落的房子完全挡住那一片已经逐渐消散的烟雾,才停下来。

    看到他停下来,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刹车,吃吃吃,几声暗顿的声响过后,的破旧的二八才稀里哗啦地赶上来,停住。

    “眼……眼镜……好好的,你跑个什么玩意儿?”半伏在车把上呼呼喘着粗气的那个,一边虚脱地半伏在车把上,一边没好气地质问。

    本来嘛,守岁熬过凌晨两点,刚要睡觉,就被眼镜一声猫叫一声狗叫地喊起来,在稀拉却年味半足的炮竹和烟火里顶着严寒,神经病一样,蹬着自家那辆破嗖的自行车,同样不道德地搅扰到几个蒙圈且好奇地同学。做什么呢?据说是完成一项老大用飞鸽传书方式交给他们的既算不得光荣,也算不得上艰苦,却有些总让人感觉偷摸的任务。

    当看到那两麻袋豪气的烟花时,他们才确认这项任务虽然隐晦却让他们心潮澎湃的真实性。这手笔,绝对只有他们老大才有这实力和豪气。

    既然是豪气与实力并存的老大分派的任务,自然要完成得精准而完美。

    精准吗?应该是还可以,毕竟他们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林旁边的那扇木门,一边在冷冽寒风中瑟瑟发抖,一边用零星的烟花在云梦家的窗外散布着诱惑的色彩和响声。至于完美,如果他们在展示完不跑的话,或者是跑的时候不过分流露出匆促和惶恐,再从容些,再优雅些,应该算得上完美。

    “你说跑什么?”

    眼镜翻了下白眼,有些不屑地从带着些惶惑的众人的脸上扫过。

    “我问你,假如那个小丫头跑过来问我们老大怎么没来,我们怎么办?”

    “实话实说喽……”

    “笨,老大如果想让小丫头知道他得病了,他可以一千种方法让她知道,她所以不知道,是因为老大不想让她知道。你想啊,老大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如果从我们嘴里泄露了……”

    “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你个傻叉,老大让我们大老早又大老远过来放烟火为了什么?”

    “让那个小丫头高兴呗,这么简单,我会不懂?”

    “你懂?我再问你,如果小丫头知道老大生病了会怎样?她还会高兴?她如果不高兴了,老大会不会觉查到?如果老大知道了,他会不会盘算,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和票子,却换来云妹妹的一腔愁肠……”

    哎,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了……奶奶个腿的,你至于吓成这样,哎……你等等我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