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振国站在街道中间,看着漫天的迷蒙苍茫,确定真地是没有人了,才转身准备向回走。既然都走远了,那自己也回吧,至于这手套,下午走的时候捎上,等下次肖剑去找云梦时再还给他。
忽然,他的脚步一顿,并且微微愣神,他刚刚想的什么――等肖剑再去找云梦时再还给他……自己怎么这么笃定肖剑会再去他家?还好像很认同肖剑去找他家云梦玩?不但如此,他还好像认定了肖剑就应该去找他家云梦玩?
肖剑是一个连个邻居都算不上小小少年,在好不容易可以自由放飞的假期时间,不该是约上三五个知己同学,或地阔天空,或登高涉险,或书海苍生,更或纵横网络,快意四野……他真地能跳跃出他的那个年龄段的喜好,无所事事到每天扯着个什么事不会也不懂的的小女孩儿玩儿……
真要如此,他的爱好,他的性格将是怎样的与常人不同,他之所以如此又将是寂寞的孤僻还是孤独的超然。
有风夹着雪落进云振国的脖子,凉凉的,他打了个冷战。一瞬间,他的眼前恍惚出现了肖剑转身出屋时飘忽而过的脸,苍白、伤感、凄苍甚至悲凉,很难用一种语言形容的感觉,就像心灵遭遇巨创,又好像身体受到了伤害。
寂寞、孤僻呢,有些偏颇,孤独有之,却做不到超然。,
这种感觉好像……好像……可是,不能啊,
一种莫名的大胆的想法从他的脑子里冒了一下,。
当然也只是冒了那么一小下。
打住,打住,他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竟然有些不敢想,尤其是联系到自己女儿的身上。他宁愿相信世界上友谊也能让人受伤。友谊啊,友谊吗?或者说介与友谊和好感之间的感情吗?
可是友谊和好感真地能分的清吗?就跟他跟云梦的妈妈,他们的故事就是从同窗友情开始的吧!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思绪纷杂,便停住脚步,看着天空发呆。
一对青年男女骑着一辆三轮车轧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走过来。
“老公,你说街口那个少年怎么回事?干嘛坐到雪地上,雪地上多冰啊!”
“年轻人骑得太快,摔了呗。”
“那他干嘛不起来,还在雪地上躺下了!”
“摔疼了吧,这雪厚路滑的,肯定给他来了个瓷瓷实实的屁股蹲儿。”
“可他捂的是肚子!”
“肚子?我倒没注意,理论上不应该啊……管他呢,我告诉你,这种时候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同情心,尤其是像你说的这样摔了跟头捂肚子的不合常理的状况。万一遇到个碰瓷的,他硬说是我们把他撞了,让我们拿钱,不然就上医院把所有检查都做一遍……”
“这种人不多吧!”
“还用多?那种人那种事遇到一次就能把一个家赔垮,你知道我二舅吧,就前两天来咱家借钱,吓得我妈躲到里屋不敢露面的那个。我告诉你,他原来可是村里的万元户。就因为看见老太太跌倒了,过去扶了一把,结果……”
“真的?”
“骗你干嘛……别晃啊,坐稳了……”
雪落进云振国的脖子里,让他打了个冷战。他想加快脚步,可是他发现他的脚却不听他的使唤,不但不快,反而停了下来……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迈步走出巷口,走上了大街,迎着迷蒙的雪雾,疾步前行。
同时,那种让他失神的不祥的预感才后知后觉地明了地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他感觉那一对男女口中说的那个少年就是肖剑,茫茫天地寥寥无人,恰意气少年,风卷行急。既然走得疾了,摔倒也便是难免。
所以吧,赶紧的。
村口处的风雪更是肆虐,呼呼的冷风犹如交错的利剑剌着他的脸,那鹅毛大雪更是打得他根本睁不开眼,他伸出手放到额头,用手套挡住雪片,睁大眼睛边走边沿着雪路察看。
那么大的人如果在路上肯定一眼就能看得见,虽然雪厚,却并不能够遮住偌大一个人的存在。可是,他连路边的坑洼都看了,结果,并没有发现所谓的摔倒的少年。
他断定那两个人指的界面应该没有超出他查看的范围,在搜索无果后,他的心稍稍安然,不管是不是肖剑,没有所谓的人迹,至少说明那人伤的不重,还能够自行离开。
也是,雪地上跌个跟头而已,能有多重呢?是他关心过度导致心神慌乱。想到这里,他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俗话说,境由心造。雪虽然还在落,却好像平缓了许多,风也是一样,好像也没有了刚刚的乖戾冷寒。
几株光秃秃的梧桐直挺挺地矗立在路边的排水沟里,树枝摇晃着,发出瑟瑟的声响。一截风干的枝丫落在路旁,被雪埋了半边,灰白相间的颜色显得尤其萧条和落败。云振国把树枝捡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用力地丢到旁边的对人们出行没有妨碍的荒野。
由于用力大了些,他的身子在雪地上晃了几下,才站稳了。
忽然,一片有些狼藉的地面出现在不远处的雪白中间,那里是雪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过,露出下面灰黑的土地,和两株倾斜的枯草。
他怔忡了几秒,然后迅疾地 冲刺到那片路段,在明显地盘腾过痕迹处站定,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几乎爆表的心跳,一边慌乱地寻找查看。
一片掺杂着黏液的血迹在褐色的土地和白雪之间若隐若现,被雪片一层层浸染了然后半遮半掩,犹如几朵风霜凌虐下的红梅,在一片杂乱狼狈的痕迹里枯败,惨烈中触目然后惊心。两道窄窄的车辙明显地在这里断裂又在前面的雪地上歪歪扭扭地延伸,延伸到茫茫雪雾之间……
这是发生了什么吗?联想到肖剑离开时的脸色,云振国一阵心惊,他什么也顾不得,沿着车辙奔跑起来……
路怎么这么长,好像在无止境地延伸。雪怎么这么凉,挂到肖剑的头发上、眉毛上,把他弄得像顶着白帽子的老人。还有,他的胃里怎么这么疼,好像是谁拿着刀子在那里搅,一下一下,开始是一阵阵,接着是连续的不间断,痛得他想把身子蜷起来,想把头埋到雪地里,让寒冷把这无以复加的痛感冰冻起来。
他已经站不直身子,疼痛引起的抽搐刺激着他的身体,让他一层层冒着冷汗。冷汗淋漓,濡湿了他内里的衣衫。喉咙里血液的腥甜更是让他头晕目眩,风疾雪骤,雪水掺杂着汗液让他的头发成缕成结。他的脸色更是青紫交替,让他的脸僵硬冰冷,他的牙齿,他的神经,他的肌肉,他的身体上的每一部分都在打战。他已经摔了三次了,他已经不能,也没有力气去掌控那辆自行车,他把它丢在路边,用手抵住胃部,佝偻着身体勉强走到路中间,在风雪中拦住一辆过路的脚踩的三轮车。
车主是个谨慎的人,再加上肖剑现在的样子也的确容易让人产生一些不太寻常的联想。于是,车主就像遇到拦路的劫匪一般,当机立断丢下三轮车,连路也不走了,直接跳进路边的坑洼落荒而逃。
肖剑想喊住他,想对他解释,想让他知道自己需要他的帮助,可是,那人跑得太快,疼痛也使肖剑没有足够的气力喊出足够让那人听清的声音。
肖剑试着扶住车把,可是,他根本就站不起来,别说骑了,现在他连上都上不去。
肖剑苦笑了一下,倚在三轮车上。茫茫原野,再没有一个人影,遥渺雪径,不复路人行走。漫漫天地,入耳,只有风声肆虐;入目,仅是雪光纵横;入骨,除了疼痛,更兼浸蚀的孤寂凉冷。他的心情陡然跌落谷底,意志尤其消沉。而瞬间爆棚的疼痛更是让他一声痛呼。他一张嘴,便又一口和着胃液的腥雪喷涌而出。
这一口血,让他再也撑不住了,摇晃了两下,倒在了路边。融化的雪水流到他的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痛苦地闭住眼睛。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脸上,凉冷他鼻息的同时,有些像轻盈的蝶翼,忽闪着,一下一下剐蹭着他的皮肤。还有些像小云梦微凉的指腹,轻轻地沿着他的脸颊划动,好像在温柔的怯怯地触碰。虽然有些凉,有些冷。
他无力挣扎,只能闭着眼,用想象来抵挡越来越汹涌的痛楚。
有奔跑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带着焦急,匆忙,担忧和慌乱……那一刻,他感觉痛苦竟然停了一下,让他能够抽出最后一丝精力睁开眼,看清楚那张脸。
他强撑着想要起来,可是,疼痛又来了,并且来势更加凶猛,让他整个神志都几乎陷入错乱。但是,他强撑着,强撑着,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来,等那阵剧痛过去,他用几乎颤抖地分辨不清的声音说:“叔叔,别告诉云梦,求你了!”
然后,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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