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冷风顺着玻璃的缝隙钻进室内,发出尖利的犹如口哨一般的声音。本来有些灰白的天空变得暗黑一片。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云。呼呼的冷风顺着门缝钻进屋里,呜呜呜呜地像是小孩子的哭声。门头上的那块玻璃坏了,临时挡风的塑料布,哗啦哗啦地响着,难听得让人心烦。
屋里的温度更低了,煤火的热度根本抵御不住这严冬带来的酷寒。云梦在被子里蜷成小小的一团,还是冷得想要打战。空气冰着她的头皮,她的头疼得厉害。她本能地将身子向妈妈的背脊方向移了几公分,把手伸向妈妈的腰部,抓住妈妈的秋衣的边边,抓紧了,好像这样妈妈的体温可以通过这衣服的传递帮她驱逐这难耐的寒意。可是还是冷得难以。她把脑袋也凑过去,在妈妈的秋衣上贴紧。
平时她都是很乖地躺在爸爸妈妈中间的,在当做暖水袋的输液瓶还没有失去热度前在自己的小被子里安稳地睡着,虽然睡醒时会感到寒冷,但是那时,天往往已经亮了,她可以去屋外运动,或者在炉子边烤火。可是今天,输液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她还没有睡着。
云妈妈被云梦扯动衣服,自然感觉到云梦的异常,她把已经睡熟的云哲的脑袋从手臂上移开,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然后轻轻地转回身。她刚揽住云梦,云梦就不自觉地像个小猫轻轻地向她怀里拱了一下。
“怎么了?梦梦。”云妈妈揽紧云梦,莫名地有些担心。
“我有点冷,妈妈!”
“把脚伸到我身上,让我给你暖一暖!”云妈妈攥住云梦的小脚放到自己的腰上。
云梦用力地把脚从妈妈手里挣来,她的脚太凉了,云妈妈有病见不得凉的东西,小云梦一直都注意着。
“你说话声音都变了,鼻子还是不通吗?”云妈妈心疼地抚了抚女儿的前额。
“有些闷。”云梦用力抽了两下鼻子,自从白天哭了那一通之后,她的鼻子就成了闭塞的了。现在头也有些痛,可是她不愿让妈妈担心。
“妈妈,我没事的,我现在好受多了。”
“真地没什么吗?梦梦。”
“真的……。”
云妈妈的下巴抵在云梦的头顶,将云梦的被子和自己的叠合在一起,掖严实了。云梦的小手从妈妈的身侧穿过去,轻轻地放到妈妈的秋衣角上,那两只小脚也向回缩了缩,在被子边缘相互蹭着,既轻柔又乖巧。
还是云妈妈硬把她的腿搬过去,放到自己的腰间,她才有些不安地在妈妈的怀抱里躺瓷实了。
因为天气太冷,炉火并没有压得太死。炉火的微光淡淡地映在屋顶的那一片椽子上,隐隐地让那里显得比其它地方要亮堂。
“妈妈,你怀抱里真暖和!”云梦的小鼻子在妈妈的领口处蹭了两下。
“今晚只要哲哲不醒,妈妈就抱着梦梦好不好?”
“真地吗?妈妈。”云梦的已经有些模糊眼眸在黑暗里竟然亮闪闪的,有些像暗夜里的星光。
妈妈已经好久没有抱着她睡了,想起来她真地有些失落。
“嗯,真的。”
“妈妈太好了,妈妈亲一下梦梦好不好?”
云妈妈在云梦的额头啄了一下,轻轻地啄了一下。虽然刷过牙,但是她的口腔里依然有着淡淡的中药的味道。因为病痛她已经无法摆脱这这一言难尽的挥之不去的气息。所以,她很少亲吻自己的孩子。云梦忽然很不满足妈妈这样的亲吻,她有些倔强地则仰起脸在妈妈的唇上吻了一下,被妈妈推开了,她又在妈妈下巴上长长地用力地吻了一下。直到气息有些短了才不舍地放开了。然后,吧嗒吧嗒小嘴,轻轻地嘟囔了一句,“哼,妈妈最好了,梦梦最爱最爱妈妈了!。”
“妈妈也最爱你们!”
“……妈妈……”
“怎么了梦梦?怎么哭了?很难受吗?”
“没有……妈妈……我没有哭……是……是眼泪自己钻出来的。”说着,云梦抹了一把眼角。
其实,她难受极了,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她的小哥哥喜欢别的小姐姐了,这是多么悲伤的事情啊!她多想多让妈妈安抚她一下。可是可是她又矛盾地不想让人知道小哥哥和那个小姐姐亲亲了。尤其是旁边还睡着爸爸呢,她和妈妈说话会不会惊醒爸爸呢?爸爸对小哥哥很严厉也挑剔的,她不想加深小哥哥在爸爸眼里的某种她也说不清的印象。她想让家里人都觉得小哥哥好,无与伦比的好。
“傻孩子,眼泪怎么会凭空自己跑出来呢?”云妈妈看着女儿心疼极了,想想自己的病,竟然也有些嗓子发哽,她把云梦搂紧,再搂紧。
“咳咳……”一阵毫无预感的干痒让云妈妈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赶紧推开云梦,坐起身,用手捂住嘴巴防止唾沫飞溅。
“怎么了?又咳了?再吃些药吧。”昏暗中睡得迷迷糊糊的云振国也瞬间醒了过来,他翻身坐起,先习惯地他摸了摸旁边的褥子,凉凉的,他再摸得远一些,摸到妻子的背脊和女儿的头发。他赶紧起床,打开电灯的开关,室内瞬间变得亮堂。
“爸爸……妈妈又咳了。”
云梦看看捂着胸口急喘的妈妈,转眼把目光投向同样焦急的爸爸。她的的鼻子堵得更厉害了,声音也由原来的软软糯糯变得很是粗涩嘶哑。可是为了不让妈妈更难过,硬生生将已经游走到喉咙里的哭腔止住,最后,彻底地憋回去了。
云振国把云梦身边的被子掖了掖,又给云妈妈拿来棉袄让她披上。
云妈妈又是一阵猛咳,咳得厉害时那声音好像要把心肺呕出来一般难过。
云哲醒了,他好像受了惊吓,哭得很是厉害。云振国心头又酸又涩,一边给云妈妈拿药,一边摇头叹气。
云梦这时候哪还顾得自己心里的不舒服呢,赶紧抱起云哲,站起身来回走着摇晃。半夜醒来的云哲慌着要找妈妈,云梦连晃带逗又是谄笑又是鬼脸地,好一会儿才让他安稳下来,又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不过,云哲的胆子很小,每一次云妈妈的咳嗽都会引起他手脚扎煞。没办法,云梦只好学着妈妈的样子,半侧着身子,用自己不大的手一下一下地拍打他身上的小棉被。
此时的她那里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室内的温度很低,每天早晨起来,门后的水缸里就会结上一层薄冰。现在,冷空气刺激着云妈妈的喉咙,她的咳声几乎没停过。其间咳得厉害,她几度无奈地把脑袋埋在被子上,憋得头脸通红,痛苦难熬。
云振国给云妈妈拿来镇咳药和安眠药,让她服下,然后坐到她的身边,陪着她在这痛苦与无奈中度过。
病痛总是会拉长时间的长度,这一夜过得好像比一个月还要漫长。
天将亮时,云妈妈的咳嗽才稍稍缓解,在药力作用下,她疲惫地倒在枕头上睡着了,云振国把她扶着躺好。
再钻进被窝,云梦已经浑身酸冷,可是她已经不敢在靠近妈妈了,她又像刚才一样蜷成一团。一边看着妈妈,一边瑟瑟发抖。
云振国焦虑地披衣下床,把炉子的火门打开,又用火钳把炉膛里的炉火拨旺。
虽然他尽量让动作轻缓,却依旧有轻飘的煤灰弥漫在空气里,然后落在家具和被褥上,有些难以描述的苍凉。
云振国净了手,翻身,半倚半坐地靠在床头上。他一手拍着裹着云梦的被子,一边将另一只手探过去,着妻子的头发。
直到云妈妈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道“老婆,你记得申冰吗?我们原来村的,我今天遇到他了,他原来调到土管局上班了,他今天告诉我一个消息,他说我们村的拆迁款已经拨到县里,估计开春就会开始分发,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去省城看病,一定把你的病彻底地看好。”
云梦用沙哑而艰涩的声音问:“爸爸,省城是哪里?那里真地可以治妈妈的病吗?”
云振国低头看了一眼云梦:“能,一定能,不过,这不是你这小孩子该关心的,天快亮了,闭住眼再睡一会吧!”
随着炉火渐渐烧旺,屋里的温度有些回升,云梦渐渐暖和起来,也渐渐地困意上来,她最后看了一眼有些烟气的房顶,合上疲乏的眼睛。
冬天的黎明好像总是混混沌沌、迷迷瞪瞪地,说不清是烟气还是雾气,反正看上去不清明。云振国睡不着了,他穿上棉服走到屋外,迎着风站在寒气逼人的庭院里,任由冷风呼啸的从他耳边吹过。
不远处那几树梅花已经开放,红红的花瓣在风中摇曳,风疾时,有几片花瓣旋转飘落,犹如几点红雨在尘俗间起落。这梅树是他在结婚纪念日送给妻子的礼物,云妈妈很是喜爱,她曾说过,她喜欢这梅树,喜欢这个地方,喜欢他建给她的家。
可是,过不了多久,这梅树就要被伐掉了,这个家也要被拆掉了,一切的情怀也将随着这一切的消失灰飞烟灭。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作为村里成员他们只能服从村里的安排。事关利益,村里的干部绝不会允许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挡了他们的财路。有一点还是值得安慰的,那就是听说拆迁补偿款已经到位,虽然经过层层panbo,已经变得很少,可是聊胜于无,有了这些钱,他就可以带着爱人去医疗条件好许多的省院看病,虽然她得的是绝症,可是至少让他多些希望,让她少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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