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称呼王伦总是一口一个大官人,称呼李宝就是小官人,后来学着王伦直接叫宝儿,还真是自来熟,王伦如何也不明白杨林这种外向的人,怎么会讨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需要江湖流落,路上相处了几天知道了,当世愤青啊,看不惯什么就要出来叨叨两句,这种人,到别人地头不被砍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除了日渐轻省的背篓,脚程也逐渐加快,吃了五天饱饭,把王伦李宝的胃口都撑大了,再加上王伦的好面儿,杨林的恭维,一天过百文的花销让王伦有些心虚了,就当请了个保镖了,遇到劫道的,不如落在肚子里!
不日近了临邑县城,王伦杨林就接下来的行程发生了分歧。
临邑北上德平直去沧州,路程四百里,但路过的都不是大城大镇,流贼私贩比较多,原因有二,德平以南以北是著名的黄泛区,一年几小害,两年一大害,动不动就淹没农田,冲毁村庄,故而逃离避难的人不少,二一个就是,往北沿海是大片的盐地,有官家盐场,也有私人盐场,贩私盐的多有往来,贩私盐抓到可是重罪,敢贩卖的无一不是好勇斗狠之人,所以,这条路线并不好走。
临邑往西北去德州治所安德县却是有名的大城,再往西北不远就是将陵县,折向东北就是永静军,最后到达沧州,这一路虽然多走了几天的路程,一路却都是要道通途,安全的多。
路线之争从来都必须占据主动的,王伦可不觉得真要出事了,带着李宝能跑过杨林,杨林握着短枪直叹气,“王兄,这世上大道通途不都是人走出来的,何必怕狼怕虎?”
二人没拌嘴几句,一条干涸的河道出现在眼前,不远处撅土堆出一条路,几个人影在那里晃动。
“出临邑了,这应该是德州的税吏。”杨林小声道。
王伦当然认得这些人,只不过之前走的都是大道,过州,过县人流都比较大,关卡都设在桥渡处,行人一般少纳几枚铜钱,小贩多少翻检一番,如果是大客商,那就是油水来了,过县一分(1%),过州二分(2%),如果在城里售卖还要加驻税三分(3%),这还不算运费,人工,以及危险性,故而贩货的利润如果不够大,是没人愿意跑几百里做买卖的。
正好此时就王伦三人,税吏很闲啊,要求王伦把包裹全部打开,张开胳膊还要搜身。
王伦有些不乐意,“我们是赶路的客人,不是小贩。”说罢找出装有保书的竹筒。
税吏哪管那些,都要打开看来,占大头的是王伦李宝的衣服,李宝包袱里是笔墨纸张,背篓里压底的是两串铜钱。
保书看过了,包袱也看了,身也搜了,税吏却没有放过王伦的意思,王伦心里暗骂,之前的税吏恭恭敬敬偶尔赏几个钱也就过去了,今天非拦着自己搜这么一遭,我还就不给买路钱了。
杨林看着王伦眉头皱起,知道不好,摸出七八文递给那税吏,税吏一哼,“我们哥几个在这里吃风,这七八个钱都不够一个菜馒头的。”
杨林笑笑,又摸出十几文,又悄悄耳语了几句税吏。税吏朝王伦李宝瞟几眼,哼一声,“算我哥几个倒霉,你们走吧,走吧。”
杨林返回来拍一下王伦,“还不快走!”
紧走出二里地,王伦还是气呼呼的,杨林却显得风轻云淡。
“这些税吏欺人太甚了!就不该给他们能奈我何?”
“王兄,何故说起气话来?给了便给了罢,惹了官司,你我都不好受。”
“你不是一个人七八个近不得身前?纠缠起来砍翻那些硕鼠!”
杨林停下脚步,“王兄,民不与官斗,置气作何?不就是些许铜钱,当赏他口饭吃罢了。”
王伦气鼓鼓道,“朝廷养这些税吏倒成了刮骨的小鬼,贪心不足,都是你们这些人惯的。”
“王兄,为何如此气急,哪里的小吏不是如此?朝廷不养,吃的不就是咱们普通百姓?与些钱,说些好话也就过去了,收不够税,他们也是要吃鞭子的,我说走德平,你却非要走德州。”
“你倒是会为他人着想,合着小吏就该吃百姓?谁给他们豹子胆?”
“朝廷啊,给那些小吏发不了几个钱,衙门里的衙前,杂役,库仓卫,甚至伙夫,不都是自己往外掏铜子?不就是明摆着默许吃拿百姓嘛!”
王伦朝后一指,“那些小吏难道没有俸禄?”
“王兄,亏你是读书人,这些小吏有门路算好的,可以偷摸些油水,你还没看那些被硬摊派抓来的,只能往外掏钱,家业都被掏空的,日子得过的叫小吏,不得过的那就是杂役,你和他们置什么气。”
王伦被杨林几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又要马儿,又不给马吃草?王伦一直以为小吏是官府招雇的办事员,没想到还要自己掏钱。那么他们的态度就不可能好,能做到宋江那种高级吏的也是少数,在一个没有俸禄的人占大多数的官场中风气能好就见了鬼了,小摸小拿就是心照不宣了,我没俸禄,我多少拿一点补贴家用,我是被迫的,上司威逼我,我只能威逼老百姓…
杨林看王伦脸色变化不定,索性蹲在一处高地等他,不消半刻,王伦把前前后后整理了个明白,对这种制度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基层办事员几百年后也照样人手吃紧,自己亲戚就有,这普查,那执行,编制不能加,人手不够怎么办?各部门协调临时调呗!工作展开的水平就可想而知了,想解决?钱啊!补贴啊!后世的生产力都没能解决,今天怎么可能解决?
王伦不再纠结,都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问题是没钱,自己也不在是为了钱奔波吗?
杨林猛然窜起身子,手搭凉棚望远处瞅。
“有毛贼不成?”王伦被吓了一跳,也朝那边看。
“咱们从齐州出来你没看到路旁的田地是何等景象吗?”
“农田?不曾留意啊,这里杂草蔓生,你是说这里的百姓懒惰?”
“咱们刚才过来的那处河道,看着快要断流了,你看前面地上的泥沙,这里应该是黄泛区。”杨林踢一脚泥块示意王伦看地面。
“再往前走走,问问那乡民不就得了。”王伦看不出道理,朝依稀可辨的人影走去。
走近却是一截枯树,又走出十几里,一处宽阔的河道出现,不过丈深杂草倒是长得茂盛。
“这么平坦的一块好地,变成这样,应该是黄河水决堤淹了,河水不黄,应该不是黄河。”
“杨兄,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你是说今年有旱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