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个人是天音寺的方丈,普泓大师。
当然,除了他自己。
斩龙剑剑势如风,好似涛涛大河不绝而来,奔涌向前,就连屋中如寒极般冰冷的寒气也为之消散退让,避于一边,这剑势似乎要将挡住它前面的一切全都撕裂。
剑风拂面,普智结出冰渣的衣角随之飘动,仿佛下一刻便要被斩为两段。
普智尸身两段,身首分离似乎只是刹那之后的事情。
但就在这凌厉的剑锋距离普智的身体不过半寸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如遇到堤坝的河水,停滞不前。
就是这样,这把名震天下的斩龙剑竟就这样架在了普智苍白枯瘦的脖颈上,拿不开来,却又斩不下去。
林惊羽拿着剑,嘴角微颤,一脸的狰狞。
斩下去?
可这只是一副死去多年的老人的尸骨,林惊羽虽恨普空破家灭村之仇,但他绝做不到毁人尸骨。而且人死都死了,毁了他的尸骨又有何意义呢?
拿开来?
可这是杀他全家的仇人,是他害的自己背井离乡,毁了自己最珍惜却最简单的快乐。难道自己就这么放过他吗?
面对着这样一具尸骨,林惊羽的心乱了,前所未有地乱了。
普智早已死了,这是他早已知道的,而他如今也看到了他的尸骨,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如此,那他这些年的坚持,愤恨,铭记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些年来日日难忘的噩梦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些年来日夜不缀,寒暑不断地修炼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就是为了斩下去的那一剑?就是为了这斩下去的宣泄?可这只是一具老人的尸骨啊!
恍惚间,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夕阳下,小村头,袅袅的炊烟,依稀可闻的饭香。
“惊羽,你猜猜我是谁?”
“小凡,这个时候你不在家吃饭,怎么跑出来了?”
“还记得之前我们在破庙里看到的那个老和尚吗?他穿的破破烂烂的,你说我今晚要不要给他送点吃的?”
“我劝你不要去,那个老和尚古古怪怪的,搞不好还是是碰瓷。”
“碰瓷?什么是碰瓷?”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臭惊羽,你总是这样。”
家人、师门、兄弟、爱人,无数的画面一下子在他的脑海中尽数浮现,林惊羽忽然觉得头如炸裂般疼痛。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啊……”林惊羽手执斩龙,仰天长吼。
那浩瀚如海的真气接着他的声波,往四周震荡开去。将屋内的茶碗水杯全都震成碎片,把门窗桌椅都震飞了出去,就连那解释的屋顶,也被震地千疮百孔,满是破洞。
整个屋里,除了普泓大师和张小凡外,只有普智的尸身在圆盘的护持下尚是完整。
只不过张小凡早已与林惊羽一般无二,呆呆地看着普智的身体,失了心魄。
“林施主调气凝神,静心守一,切莫再让心魔入侵了。”普泓大师见林惊羽这般模样,生怕林惊羽重蹈覆辙,连忙出声喝道。
门外,站在院子里等候的陆雪琪一听见林惊羽的吼声,心中也一下子乱了,心系林惊羽安慰的她,全然不顾法相的劝阻,冲了进去。
“陆师妹,张师弟也在里面,你不必担……”法相的话还没讲完,可陆雪琪已经走了进去。
法相只得摇了摇头,也跟着进去了。
不得不说,大梵般若当真是举世无双的佛门真法,先前普德大师留在林惊羽体内的数十年功力在这个时候竟又发生了作用。
在林惊羽心防不稳的时候,一道金光自他额间闪过,一个佛门“卍”字真言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额头。
金光浮现,林惊羽眼里渐渐亮起的红芒慢慢地便被压了下去。林惊羽原本杂乱躁动的心平静了些许。
看着林惊羽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陆雪琪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惊羽,你还好吗?”陆雪琪从林惊羽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他,心疼地问道。
“没事。”林惊羽木然地摇了摇头,坐在了地上。
林惊羽看着普智刺向的尸体,任由陆雪琪从身后环抱着他,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只有法相看着林惊羽空洞和虚弱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担忧。
法相走到普泓大师的身旁,小声道:“师父,林师弟修为极高,普德师叔留在他体内的佛门真气有限,佛门真气早晚有镇不住他心魔的一日,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普泓大师赞同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可有什么主意?”
法相低头思索了片刻,道:“林师弟天资之高,当时无双,不如我们把大梵般若传给他,这样不就一劳永逸了吗?”
普泓大师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色。
大梵般若乃是天音寺的不传之秘,非天音寺弟子不可外传。林惊羽虽已经叛出青云,但要他改拜天音寺门下,恐怕是没有半分可能。
毕竟如今的林惊羽和当初的张小凡不一样,当初的张小凡不过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无名少年,而林惊羽却已经是名动天下的人物了。
天音寺门规森严,就算是贵为方丈的普泓大师也不能随便触犯。
而且以林惊羽这般要强的性子,就算天音寺能教,林惊羽只怕也不会去学天音寺的佛法吧?
法相微微一想便猜到了普泓大师的难处,法相看了看林惊羽,接着道:“师父,林师弟在南疆斩杀兽神,乃是于天下有恩。若是我们不方便传授大梵般若,不如我们就带他去无字玉璧一观,大梵般若本就是起源于无字玉璧,也许以林师弟的天赋能领悟出什么也不一定,这样我们也不算破了门规,师父以为如何?”
无字玉璧本就是有涤荡心魂,驱魔辟邪的作用,法相的提议的确颇有道理,普泓大师只是在心里稍稍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