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骁与蓝澜当先而行,区区两个人就如同千军万马,在火焰王庭内恣意横行,挡者披靡——实际上根本也没有什么阻力。
大部分有心为国尽忠的,早在之前决定国运的那一场大会战中就已经陪着帝国宰相一起化为亡魂了,如今剩下的多是两面三刀之辈,在国难之际发发国难财是绰绰有余,喊几个大义凛然的口号也算勉为其难,为国死节就免谈了。
白骁几乎是闲庭信步地直抵王庭,看到了高坐在王座上的中年人。
只一眼,白骁就想转身走人了。
“这是假的吧?”
蓝澜在旁边看得也是啧啧称奇:“这一脸颓势的大叔是谁啊?替身也不至于这么不专业啊……就算是被初代王当作提线木偶来养,好歹也是明面上的王,我看着比那个郑力铭还不如。”
一边说,蓝澜又一边四下张望空荡荡的王宫大殿,更觉惊讶。
“那些理应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卫兵死哪去了?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都该有那么三五十个冥顽不灵,顽抗到底的忠实马仔么?”
少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来回激荡,更显的这末代王者的末路寂寞如雪。
而在二人身后,陆珣等人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看到王宫内的空旷,心惊胆战道:“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蓝澜笑道:“都死到临头,你觉得他还有余力设计陷阱?最多是在王宫下面埋设几百吨火焰石,等我们进来就轰隆一声玉石俱焚。”
刚刚踏进大殿的人们霎时间就上演了一出仓皇变色之术,几乎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大殿。少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则强笑道:“既然这么危险,你们怎么不逃?”
蓝澜说道:“往哪儿逃能比呆在小白身边更安全的?”
一言既出,周围人看向白骁的眼神顿时充满渴望,恨不得立刻抱紧大腿,死命摩擦。
白骁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火焰王的身上。
空旷的王宫大殿,一个满头灰发的颓丧中年做在华美而冰冷的宝座上,冷眼睥睨着王宫的不速之客。
对于这些直接将王室颜面踩在地上摩擦的叛党,这位火焰王既没有怒斥,也没有求饶,仿佛是货真价实的木偶一般,在没人提线操作的时候甚至没有生而为人的感情。
白骁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不是真正的火焰王——这是理所当然的废话,真正的火焰王早就藏身幕后,只待火焰王朝覆灭后以新王的身份取而代之。
但这个火焰王却简直像是故意在脑门上写了“赝品”字样,拿来调戏一众叛军的玩偶。他甚至连一句像样的遗言都不说,只是坐在王座上等死。
既然如此,那就送他一程。
白骁一步上前,从王宫入口到那高高的王座,数百米的距离宛如凭空消失,下一刻白骁的骨矛已经穿透了火焰王的心脏。
而伴随要害被刺穿,这位灰发的中年人一声不吭地从王座上栽倒,尸体在落地时就化为一片灰烬。
“哇,小白你手太快了吧!?我这边还准备多少布置一下仪式呢,你这是暴殄天物啊!”
白骁一愣:“布置什么仪式?”
“这可是火焰王啊!”蓝澜对白骁的迟钝痛心疾首,“甭管是真是假,他的确是坚守在王城,坐在王座上,对不对?把他剥光了吊城门多好。”
“但是……”
“就算我们都知道是假的,但这也是个重要的仪式节点啊!象征着火焰王朝终于步入灭亡,起义大业取得重大胜利,而我作为第一批攻入王城,俘获火焰王的义军领袖,理所当然会成为新世界的神明。”
白骁沉吟了一下,方才恍然:“原来如此,那现在要怎么办?把骨灰搜集一下,作为展品来证明功勋?”
“不,骨灰巡展还是有点……”蓝澜悻悻道,“反正王城是我们破的,火焰王也是我们杀的,此事天下人有目共睹,不容抵赖,到时候义军机会商讨开国事宜,确定新一代君王的时候,我们还是稳操胜券。”
白骁对蓝澜口中的“我们”深感敬佩,明明只是一路跟着自己看戏,所有的工作都是自己在做,亏她能摆出一副出力甚多的姿态!
不过,白骁对所谓义军领袖,新代君王的位置毫无兴趣,他从小就对权势二字看得很淡,明明在部落的时候被所有人当作未来领袖,可他从没有半点实在感,对部落事务也兴趣寥寥……更何况眼下所处的只是梦境,就算在梦中称王称霸又有什么意义?
“那咱们什么时候召开会议,建立新的王国?”
蓝澜说道:“很快了,全国各地消息灵通的义军首领们早就该动身前来王城了,要不了三天就该集结完毕——反过来说,三天都到不了王城,那也没资格参与咱们的分赃大会。”
白骁点点头,不置可否。这种政治上的权谋,就由蓝澜拿主意便好。
在部落中,负责谋略的也一向都是首席巫祝,部落首领只负责拍板和出门打架。
看着地上化作灰烬的火焰王尸骸,以及四周空旷的王宫,白骁只希望这场闹剧能尽快结束。
——
蓝澜所说的分赃大会,在王城告破的三天后于王宫内召开。
参会的各路义军领袖多达200人以上,真是天知道这些义正词严得和火焰王朝不共戴天的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蓝澜似乎也无意阻止他们过来凑热闹,所以很快王城内就变得乌烟瘴气。
这座城市汇聚了整个东大陆千年精华,所谓“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并非夸张修辞,尤其这座城市在短短半小时内就宣告沦陷,几乎没有经历战火荼毒,各种名胜古迹都保存完好,更难得的是因为义军突袭太快,很多豪门世家根本没来得及转移资产,几百上千年的积累全都被义军们堵在了城里。
一旦义军入城,浩劫自然而至。
若非是白骁看不过眼,亲手杀了几百个乱兵,怕是在分赃大会召开之前,这座城市就要被付之一炬了。
不过,白骁一时手快,到了分赃大会上,便等于授人以柄。
这一天,在王宫大殿,超过两百名义军首领围坐在仓促打造的会场之中,各自有着各自的兴奋难耐。
当然,也有不少人愤愤不平。
“抱歉,我是乡下人,不懂得什么礼仪规矩,既然来了这里,就有话直说了。我就想问,我的几个好弟兄,昨日被人吊死在城门前,是怎么回事!?”
提问的人一脸凶悍之气,白骁只觉得依稀眼熟,似乎和之前他去边郡游历时见到的某位辉煌谷执行人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却显得更为蛮横无理,以至于他一番话说出来,会场内竟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以复杂的目光看向他,仿佛是在看待死人。
果然,下一刻就听蓝澜冷笑道:“你还有脸问怎么回事?你的好弟兄入城公然抢掠,破坏秩序,所以我们就把他们杀鸡儆猴了。”
那人勃然大怒,拍桌道:“就为了此事!?”
蓝澜说道:“就为了此事,有什么问题?”
“这火焰王城汇聚了全天下的不义之财,我那几个弟兄也没为难城里的穷苦人家,不过是抢掠了几个富商豪门而已,此事天经地义!”
旁边也有人规劝道:“入城后公然抢掠的确有不妥之处,但咱们一来没有约法三章,二来他们抢掠之时也没伤什么人命,就这么当场格杀……”
蓝澜不等那人说完,就猛地一拍桌子:“废话这么多,这城是你们打下来的?跟着混进来也就罢了,还敢对我指手画脚?!”
这话说得就非常诛心了,以至于场内气氛为之一滞。
这场起义战争的胜利,戏剧到近乎荒谬,天下慷慨悲歌的壮士们才刚刚揭竿而起,就听到王城覆灭,火焰王伏诛的消息,那些笼罩在天下人民头顶的阴云,被区区一人随手就扫得一干二净。他们这些各路义军领袖披星戴月,一路夺命狂奔到了王城,也就是来参与分赃而已……此时被人说起来,的确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半晌之后,有人叹息道:“此战之胜利,的确全赖你们‘白衣军’,白骁大人宛如神兵天降,一己之力扫清暴君手下的军将,战功赫赫,我们无人不服。但现在战事基本平定,暴君的余党已经不成气候,这天下的主旋律已经不再是战争二字了。”
蓝澜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以前的战功就不算数咯?”
那人说道:“当然不会不算数,我只是想问下白衣军的二位,以后打算怎么定章程?暴君的大军是你们所灭,王城是你们攻破,就连火焰王也死在你们手上,要说这改朝换代的章程当然也该你们来定。但至少也该让我们知道,这章程定成了什么模样,以后我们也好遵照执行啊。”
白骁听此人说话,不由就皱起眉头,因为怎么听怎么觉得绵里藏针。
却听蓝澜一声冷笑:“以退为进的话术娴熟得很啊,不愧是舌灿莲花的儒将。听说你起事的时候连战连败,家乡父老死得十室九空,但你几番演讲,就又拉出一批视死如归的热血儿郎,如今这是想在大会上故技重施么?故意说得我们白衣军霸道绝伦,以兴起所有人同仇敌忾之心,然后你就可以居中操作,抟摇直上?”
被蓝澜质问的人,一脸无奈:“绝无此意,我是诚心诚意的请教而已。毕竟火焰王朝灭亡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活着。而活着就要讲规矩,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新国的规矩而已。”
听到这里,白骁也已经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此人。
那人已经年过半百,须发花白,却整理地一丝不苟,一身淡蓝色的布袍朴素却雅致,在参会的诸多义军领袖中,简直如同一股清流。
偏偏白骁对此人全无印象。
当然,这参会的上百位各路义军领袖中,绝大部分人都是陌生面孔,并不为奇——事实上,白骁只有在初来乍到的时候,身边才会有一大帮现实中相熟的面孔,等他在十五天时间里打穿了大半个火焰帝国,沿途所见就都是陌生人了。
按照他和蓝澜的分析,这种情况,应该是梦境的自然反应。
这场梦境的编织者,终归是那些被镇压在虚界遗迹中的怨魂,白骁只是一个参与者,只不过他的存在感太强,所以被拉入梦境的时候,会将身边的环境进行扭曲,生成了蓝澜、陆珣、郑力铭等熟悉的角色。
但除此之外,整个梦境世界的运转依然是按照那些怨魂的记忆,所以火焰王也好,各路义军领袖也好,都不是白骁所熟悉的人。
迄今为止,那些陌生的面孔大部分都没有和自己产生过太多交集,彼此之间仿佛是隔了一层薄纱。
例如之前那个赫赫有名的帝国宰相,在历史书中都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他几乎以一己之力击溃了全部义军,让末代火焰王苟命成功,可惜昏君无能,中了义军谋士的反间计自废武功,才终于让宰相殒命——当然,如今看来也可能是藏身幕后的真正的火焰王对他痛下杀手。
如此强者,本应是一场热血澎湃的恶战。而实际上作为帝国宰相,他的实力也毋庸置疑,哪怕以后世标准来看,他至少也是足以在白衣部落继承高阶巫祝之名的高手,然而一场战斗下来,却几乎如同例行公事,宰相开场放了几个大招,被白骁完美避过,然后一矛爆头……堂堂显赫一个时代的大人物,就此落命。
事后回忆下来,白骁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木偶交手,用现代一点的语言来描述,就是剧情杀——只不过遭遇剧情杀的是他的敌人。
宰相如此,火焰王同样如此,城破以后,几乎没有反抗地被白骁戳死在王座上,这一点和真实历史同样有极大的出入。
按照史书记载,这位末代昏君,即便只是身为真实火焰王的傀儡木偶,还中了反间计沦为笑柄,但在王朝末年,国家将覆灭的时候,依然做出了强有力的抵抗。他修筑元素池,不惜与围城的众多义军以及城中困守到最后一刻的子民同归于尽,至少充分展示出了暴君的气魄。
然而在这个梦境里,他却死得如同儿戏。
与先前的经历相比,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义军领袖,就未免显得太过“活灵活现”了,面对强势的蓝澜,他没有正面辩驳,而是以退为进,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但这种姿态看似老实,却等于是将蓝澜摆在了暴君的位置上……的确是以退为进的高明话术。
一时间,白骁心中竟隐约闪过了清月的影子,而想到清月,他又不由愕然,这个梦境中他已经见过很多熟悉的面孔,例如陆珣、郑力铭乃至白衣部落里的同胞,却唯独没见到清月。
她会在哪里呢?
白骁一时失神,蓝澜也毫不客气地越俎代庖,以白骁代言人的身份与那儒雅的中年义军领袖辩驳起来。
“你说得没错,火焰王朝覆灭,新的王朝的确要有规矩,那么你想要什么规矩?”
中年人苦笑道:“我等哪有资格提什么规矩?不过是一路跟随白衣军的各位直入王城,宛如旅游观光罢了。能有资格参与到这个会议之中,已经是莫大的荣耀,实在不敢提规矩二字。”
蓝澜却不肯放过他,追问道:“你连想要的规矩都没有,那还起什么义?你在家乡慷慨演讲,煽动同胞的时候,不是把未来描绘地引人入胜吗?”
中年人被蓝澜不依不饶地追问,也是无奈,只好拱了拱手,说道:“我所求无非是众生平等,天下太平。”
蓝澜冷笑:“众生平等?怎么平等?今日这宫中会议,探讨的是天下亿万人的命运,而参会的人却只有两百上下,请问这叫什么平等?”
中年人说道:“是我表述有误,我之所谓平等,当然不是理想主义的泛泛而谈……或许千万年后,人类真的可以……”
“少说千万年以后的事,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中年人终于正色道:“我希望新的王朝,能复现上古百家争鸣的盛况。”
此言一出,会场内便议论纷纷,不少人或明或暗地发声支持。
蓝澜说道:“复现上古时代?这个说法有意思,今天到场的各路义军首领,有接近半数都是‘异端’的代表吧?嗯,我们白衣军也不例外,白骁的武道之力,各位已经见识过了。”
中年人说道:“火焰王朝这千年来不遗余力地打压异端,武者、奇术、愿力、共生……被迫害的人数不胜数,我只希望新的国家,不再有这种无谓的迫害。”
此言一出,会场内顿时附和之声不绝,就连白骁也觉得这话粗听下来没什么问题。
若能百家争鸣,当然好过一家独大。
但与此同时,他也隐隐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百家争鸣再好,那也是七千年前的事了,自从第一代火焰王统一天下,建立人类第一个大一统的文明,人类就再也没有百家争鸣过。
火焰王朝之后是雷王朝,雷王朝之后就进入魔道时代,所谓上古百家之力,只在文明疆域以外的边陲之地偶有留存,这堪称血淋淋的现实,可比任何理想主义的话语更有力道。
百家争鸣如果真的那么好,就不该毫无生命力。
果然,下一刻蓝澜就说道:“你用错词了,你想要的是百花齐放,而非百家争鸣。所谓争鸣,最后必然只有一个赢家,天底下的资源是有限的,你占了,别人就占不得,火焰王不惜动摇国本也要打压异端,为的无非就是独占天下资源,让他的火元素王朝能够千秋万代。”
中年人正色道:“然而横征暴敛,终归不可长久……”
蓝澜说道:“还要多长久?人家横征暴敛了一千年,而人类百花齐放的历史又有多久?”
中年人额头逐渐渗出汗水,诚然他口才不俗,心中其实还有很多言辞可以应对蓝澜的质问,但是再多的言辞,也应对不了蓝澜那越发咄咄逼人的姿态。被少女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开口是越来越难……
好在此时又有别人接过了这个问题。
一个看起来就很德高望重的老者说道:“百花齐放也好,百家争鸣也罢,的确都是过于理想化的概念,但我们总不能因为现实残酷,就连理想也不要了。现在的人类文明或许还无法做到海纳百川,但千百年后……”
蓝澜打断道:“那就等千百年后再来讨论这个话题吧。”
“上位者不能只看眼前,总还是要为后人做个长远规划……”
蓝澜说道:“别拿后人当挡箭牌了吧,我说你们绕来绕去,不嫌浪费时间吗?不如我替你们总结一下:虽然推翻暴君暴政的人是白衣军,但王朝遗留下来的蛋糕太大,想也知道白衣军不可能全吃下来,我们一共也才几百人,而且大部分也都只是跟着小白一路打扫战场。至于小白,对权势富贵毫无兴趣,所以这块蛋糕几乎是完完本本地放在这里,你们这些被压迫地穷苦惯了的人们,自然是要抢破头的。”
这话说得非常有蓝澜的风格,直率到近乎刻薄,台下立刻有人想要表示反对,但蓝澜瞥了一眼,又说道:“如果有人道德高尚,对分赃……不对,分蛋糕不感兴趣,可以暂且离场,等分过蛋糕以后再来参加之后的议题。”
场内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蓝澜说道:“我在这里先表个态,王城是小白打下来的,所以就算我们白衣军势单力薄,这个‘军’字都有些名不副实,但王座是我们的,在小白退位之前,武道之力都将是国家的王道之力。”
场内寂静片刻,随即哗然。
蓝澜也不阻止,任由这些人自相吵闹,只是用玩味的眼神扫视着四周。
白骁同样不动声色,仿佛事不关己。
实际上的确是事不关己,他只是梦境中的游历者,对什么国策、王位根本毫无兴趣,他只想尽快让那些怨魂立地飞升,结束梦境。
而他之前和蓝澜等人简单讨论分析过,初步推断出了几个梦境的关键节点。
第一个是火焰王的陨落。
毕竟拉白骁入梦的,大多是被真实历史的火焰王做成元素池水的冤魂,他们直到死时都没能亲眼见证火焰王朝的覆灭,那么白骁在梦中消灭火焰王,应该算是了却了他们的心愿。
可惜这一点已经在不久前被否认了:火焰王尸骨化灰,梦境却还在继续。
第二个关键节点则是雷王。
按照白骁刚刚刷新的历史观,火焰王朝的覆灭其实是雷王一手导演。在义军付出无比惨烈的牺牲后,新建立的王朝依然是由原先那人统治,等于革命果实被窃取地干干净净……这一点在史书中不曾有记载,但当年的当事人却可能心知肚明,只是最终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淹没在历史的滚滚大潮之下。
那么这个梦境的任务就是找出隐藏在幕后的真凶。
这也是目前蓝澜正在做的事情。
实际上,15天时间打穿整个火焰王朝,本身就是蓝澜设计来逼迫雷王现身的战略之一。
若非如此,按照正统的战略思想来看,白衣军想要顺利统治天下,就该把战争的时间拉长,要等各路义军纷纷行动起来,然后被王朝镇压,起义大业陷入挫折的时候,再由白骁出面力挽狂澜。也就是所谓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
同时,白衣军想要以区区几百人来统治天下,也未免儿戏,真要将统治的基本盘打得牢固,至少要给蓝澜留下拉拢人手的时间。
但蓝澜却完全无视了这些战略常识,全力支持白骁在最短的时间里以个人战力摧毁王朝……为的就是以这份匪夷所思来打破所有人的阴谋,逼迫火焰王从幕后站到台前。如今这分赃大会,正是筛选真凶的最佳场合。
无论火焰王之前是如何谋划的,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若是还想继续自己的统治,就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胜利果实拨拉到自己的盘子里,而这个过程不可能不暴露自己。
所以蓝澜现在等的就是出头鸟。
目前来看,那个中年儒将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算不上出头鸟,最多算是不知死活的傻鸟。
真正的出头鸟会在哪里呢?
会场内众人一番吵闹之后,逐渐安静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子开口说道:“将武道之力设为新的王道,是白衣军应享受的战果,我等没有反对的意思,但请问这份王道真的能贯彻到底吗?”
蓝澜闻言,眉毛一挑,余光瞥了一下白骁,示意嫌疑人已经出现,可以认真起来了。
“为什么不能贯彻到底?”
那女子诚恳地说道:“因为根基太浅,拥有武道潜力的人实在太少。白骁大人的强大只是个人的强大,无法普及到大众身上。”
蓝澜笑了笑:“有什么根据吗?”
一边笑着,蓝澜一边在会议桌下,悄悄在白骁手臂上写字问道:“这是清月?”
白骁轻轻耸了下手臂表示否定,同时心中也有些疑惑。
为什么蓝澜不知道清月?
或者说,为什么直到现在,清月都没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这个梦境是虚界亡魂的怨念和白骁的记忆融合的结果,在白骁刚刚入场后身边几乎全都是熟人,结果他最熟的清月反而不在场,这实在古怪之极。
而十五天过去,白骁一边摧枯拉朽地横扫火焰王朝,一边也在心中考虑一个简单的问题:清月既然没出现在身边,那么会不会是她在梦境中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
比如,那个雷王?
眼下这个出来充当出头鸟的少女,身上多少有几分清月的影子,但显然并不是清月,至少白骁直觉不是。
但她说的话却很有意思,和蓝澜事先推演的非常相似,有听下去的价值。事实上蓝澜也是在引导她继续往下说。
只听那少女不徐不疾,有条不紊地开口道:“因为天底下尝试修行武道的人不知凡几,成功者却屈指可数,如白衣军这般横扫天下无敌手的,与其说是武道之力,反而更像是神秘学、或者愿力派制造的奇迹。”
话音刚落,身旁就有人拍桌怒道:“狗屁不通!神秘学和愿力派的人想要分桃子,也未免分得太难看了吧!?”
白骁看了眼,这人正是自己部落时代的玩伴黄封,以他对黄封的了解,这拍桌怒斥的动作,一分真九分假,显然是在和蓝澜打配合,演技非常精湛。
不愧是自己印象中的黄封,如果部落这一代人中没有清月蓝澜和自己,黄封大约就是时代的宠儿,智计武功都是上上之选。这一次白骁刚刚入梦时,将梦境与虚界的事情对所有人都详细说了,但真正接受了这个设定的也只有蓝澜、黄封、陆珣等寥寥数人,其他人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是梦境中人的事实,哪怕有蓝澜的演讲鼓励也是如此。
另一边,那位少女则冷静地回应道:“抱歉是我举例欠妥,但实在也是贵军的情况太过特殊,白衣军的武力之强,可以说人类史上绝无仅有,哪怕是历史上的几次有名的神迹也不至于此,实在让人很难想象这是武道之力。”
顿了顿,她在黄封继续拍桌子前,补充道:“千年前,武者是被元素派全面击溃,不得已遁走的。当时武道派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认为他们在那个时候还有余力。”
黄封不耐烦道:“你也知道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一千年过去,武道之力突然崛起又有什么稀奇?”
少女说道:“真的是武道之力的崛起吗?我看更像是白骁大人的个人崛起。世上修行武道的人千千万万,可除了白骁之外,还有谁能将武道之力修行到这般地步?”
说到此处,少女也不顾黄封要打断自己,提高音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请仔细想想,过去千年以来,火焰王朝一统天下,元素派系成为世间主流,人们从生下来就不断与火焰亲近,火焰亲和几乎成为人人都拥有的特质,然而又有几人真正享受到了这份好处?随着王朝发展,元素兼并的现象越发严重,大的世家豪门不断兴建火焰高塔,将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火之力聚敛为己用,而下等人家即便拥有得天独厚的资质,也只能勉强从高塔席卷的漩涡中分上一点残羹剩饭。”
黄封忍不住道:“你讲这些人尽皆知的废话有什么用?”
少女说道:“我是想问一句,这种元素垄断,人们甘心吗?”
“废话,甘心的话,哪来的起义?”
“那么不甘心的各位,又做了哪些努力呢?”少女说到此处,不由笑道,“今天应白衣军的邀请前来参会的各路义军首领,有一半以上都是‘异端’,在我看来,几乎就是百花齐放的局面了。毕竟火焰被人垄断,想要拥有抗争的力量就只能另起炉灶……那么在所有的异端之力中,武道无疑是成本最低,最容易普及的。”
此时,又有一人补充道:“事实上即便是在火焰王朝内部,也有很多权贵会偷偷修行武道禁法。毕竟论及锤炼肉身,延年益寿,武道之力是最为有效的。”
少女于是说道:“然而如此普及武道,又有几人真的练出了名堂呢?何况据我所知,哪怕是在元素王朝大一统之前,武道家们同样面临着成才率不足,普及率不高的问题,与火焰王几场决战,都是因为前线将士不足才惨败下来。武道看起来人人都可以练,实则不然,穷文富武的道理和火焰元素并无本质不同。或者说上古百家之力莫不如此,没有资源堆砌,就算天纵奇才也终归成就有限。”
这下就连蓝澜也不耐烦了:“那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白衣军靠着武道之力推翻暴政,结果你反而对武道之力看不上眼了?”
少女说道:“我只是想说,强推武道并不一定能有理想的结果,甚至可能适得其反。试想,白衣军号令天下人修行武道,但结果却是普天之下再没有人可以将武道练出名堂,进度甚至比不过那些操控火焰的遗老遗少,这又让人情何以堪呢?”
蓝澜终于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说得很好啊,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推翻了火焰王,却要沿袭他的国策,继续推行元素之道?那我们白衣军是不是该从现在就以身作则,功成身退呢?”
这番话说得相当诛心,但说话时,蓝澜却在白骁手臂上疯狂比划叹号。
雷王嫌疑人出现了!
白骁也觉得眼前这位眉目颇为陌生的少女,身份上非常可疑,很可能就是他此番入梦后苦苦追寻的雷王。
但是一方面此事还只停留在怀疑阶段,并没有确凿证据,另一方面就算真的确定她是幕后黑手,又能如何?当场杀了她吗?
白骁并不觉得问题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他注意到在少女说话时,会场内各路义军领袖的表现越发“活灵活现”,这就让他不禁思考,或许这场梦境的关键就在于会议本身。
与梦境核心主题无关的内容,大部分都被模糊化处理了,例如白骁在十五天时间里打穿整个火焰王朝,期间许多细节都明显缺乏足够的逻辑性,显然梦境并不打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耗费资源。
反倒是战后的分赃大会成了重点,这可实在有些荒谬,因为做梦的人应该到死都没能看到火焰王朝覆灭的那一幕,按理说他们最大的理想该是亲眼目睹火焰王被千刀万剐,结果他们心心念念的却是分赃?
白骁心中疑虑丛生,一时间反倒不急于决断,而是以手臂的颤动,示意蓝澜继续把戏演下去,看这场大会能如何收场。
蓝澜得到鼓舞,目光变得越发锐利,俨然将那挑头发言的少女视为大敌。
然而少女却云淡风轻,笑道:“当然不能功成身退,恰恰相反,我这里实有个不情之请,只希望白衣军能坐稳王位,哪怕历经百年、千年。”
这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就连蓝澜也不由惊异。
少女又继续解释道:“火焰王朝覆灭地太快,我们根本没有做好朝代更迭的准备,这种情况下,反而是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存在,更有利于天下苍生。不然的话,怕是不出第二天,在座的各路义军领袖就要为利益纷争而大打出手。”
这番话使得场内嘈杂声更甚,不少人拍桌大骂:“一派胡言!你这是无耻污蔑!”
少女全然无视了千夫所指的压力,侃侃而谈:“事实摆在眼前,火焰王朝覆灭后,很多人只看到了巨大的蛋糕,却没看到瓜分蛋糕需要承担的责任义务。我举个简单例子:马上就要到春耕时节了,以往都是由火焰王朝的官僚们自上而下地拟定方略,安排耕种有的地方遭遇天灾**,也是由王朝想方设法救灾。而现在,这些官僚机构还在照常运作吗?各位义军首领们,你们自家的地盘收拾干净了吗?”
会场内的争议之声顿时小了许多,不少人就算想要强辩,却也是张口结舌。
因为这位少女的话,恰好戳中了很多人的要害!
在一个王朝步入末年的时候,揭竿而起是最简单不过的,只需要一腔热血而已。但真正能走得长远的却寥寥无几。以火焰王朝为例,初代火焰王横扫八荒的时候,从来不忘勤政二字。一方面攻城略地,一方面则是让王朝子民能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于是天下人无不归服。
而当今形势却是各路义军才刚刚举起反旗,只因白衣军势如破竹地消灭了火焰王,匆匆赶来王都聚首,共商国事。实际上自家地盘还远称不上太平无事,甚至不少人的领地已经烽烟四起,乱象丛生。
“我们对暴君举起反旗,为的是天下人的太平安康,而非一己私利——我知道很多人心中对这番伟光正的论调不以为然,但正因其伟光正,我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恐怕也没人能公然反驳。”
蓝澜点点头,笑而不语。
要说不敢公然反驳,那未免太瞧不起白衣军了,以白骁此时的实力之强,天下苍生与他而言全如蝼蚁,大家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就算汇聚亿万之众又如何?
不过,眼下的重点并非驳斥她的看看而谈,所以先让她尽情发挥。
而蓝澜不说话,会场内便逐渐寂静,于是少女的声音显得越发有力道。
“要让天下人太平安康,贸然推行一个失落千年的上古之力恐怕并不妥当。依然是以农耕为例,目前王朝最大的粮产地石灰平原,大部分农庄都在用丰饶之火。每逢农耕时节,人们便点燃丰饶之火,净化土壤,消灭杂草害虫,又以元素流动之意,将大地深处的热能接引至地上,代替阳光来催熟作物,还能生产各种反季节的瓜果蔬菜。”
“一个运转妥当的农庄,只需要几百名农夫和十名娴熟的火焰使者,就能在一年内生产出可供万人食用的粮食。那么若是新的王国非要强推武道之力,请问该怎么用武道之力替代丰饶之火呢?”
这番话甚至连蓝澜都不由想要鼓掌叫好。
因为少女说得实在是半点不错,而她说得越好,在蓝澜眼里也就越像是“雷王”!
不过,没等蓝澜准备开口试探她,就听会场内又有人开口了。
一位老者沉声说道:“你说的这些的确是事实,王朝更替也罢,确立新的正统之力也罢,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或许在之后的十年二十年间,我们依然要沿袭火焰王朝的诸多传统。”
“但今天我们在此聚会,也不单单是为了瓜分火焰王的遗产,更是为了确定天下的长远未来。白衣军要推行武道之力,在我看来也不失为良策。或许武道之力的确有诸多不足,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完善。若是有朝一日,天下亿万黎民都能如白骁大人一般强大……”
话没说完,就有人冷笑着打断道:“那恐怕天下就要沦为人吃人的炼狱了。”
说话间,那人站起身来冲着主位上的白骁等人拱了下手:“在下叶何,南方杏渠人士,人微言轻,本不该在此哗众取宠,但有些话不吐不快。恕我直言,白骁大人固然战力惊天动地,可食量却也同样惊天动地吧?”
白骁笑了笑:“没错。”
叶何见白骁好说话,顿时受到鼓舞:“那问题就简单了,若是天下……别说天下亿万人,只消有几万人如同大人一般强大,世间粮食就不够吃了。而大人固然武力惊天动地,可是这份力量落在农耕一事上,又能发挥出几人的效果呢?”
蓝澜说道:“你不妨将问题简化一下,白骁能不能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答案是当然不能,武道之力在生产方面的确有劣势。一个武道强者背后,总要有几十上百名后勤人员。”
叶何又拱了拱手:“多谢蓝澜大人的坦诚,既然如此,我想事情也就一目了然了。武道之力固然可贵,但并不适合作为普及天下的大道。”
蓝澜问道:“那你所谓适合普及天下的大道是指什么?”
“恕我直言,恐怕元素之力依然是不二之选。”
这话一出,会场内的反对声势宛如滔滔大潮,有人干脆将随身携带的物件向叶何掷去,让这位来自南方杏渠的年轻人狼狈不堪。
白骁伸手敲打了一下桌子:“安静。”
刹那间,一道无形的波纹轰然扩散开来,所有人都感到王宫内仿佛掀起了疾风,顿时无法再开口说话。
片刻后,风平浪静,人们擦拭着冷汗环视四周,之间王宫内一片狼藉,仿佛真的有风暴肆虐过境,摆在宫殿各处的烛台壁画、金玉饰物东倒西歪。
然而这场风暴,不过是白骁轻轻敲打了桌面引起的余波。
会场仓促布置,王宫内的桌椅用具大部分都是临时从宫殿各处搬来,只是一般的木质家具,并无特异之处。别说是被白骁敲打,场内几名身强力壮的义军首领全力锤击下去,也能让木桌四分五裂。更何况白骁这一敲,赫然掀起了疾风。
然而白骁身前的木桌上,却连凹陷都没有半个。
这种对力量的精妙运用堪称神乎其技,会场内一时寂静无声,许多人不由屏住了呼吸,对白骁的敬畏之情蔓延身心。
白衣军15天打穿火焰王朝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火焰王死在白骁手上,只留下不起眼的骨灰盒同样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份事实只有极少数人亲眼目睹,大部分人对白骁的强大,只停留在口口相传的故事层面,并未亲眼目睹。
如今人们总算是开了眼界。
片刻后,几名穿着宗教服装的人甚至热泪盈眶,从座位上起身,便要对白骁施以大礼,仿佛在他们看来,这位白衣军的实质领袖正是苍天下凡,拯救世间疾苦的真神!
白骁再次敲打了桌面,掀起第二股风暴,让所有人彻底闭上了嘴巴。
然后他看向叶何,开口说道:“你说元素之力是不二之选,这话倒也没错。但刚刚的反对声音你也听到了,就连很多火焰王朝的旧臣也不敢说要继续推行火焰之道,这应该叫做,政治正确?”
叶何说道:“火焰王朝的暴政持续了至少数百年,天下民不聊生,就连很多王朝属臣都不堪其苦。如今暴君伏诛,天下亿万人都在渴望新世界,哪怕新世界对他们来说并不一定有利……这种情况下,继续沿袭火焰元素的确不是好的选择,所以我考虑能否行虚实两道。”
“虚实两道?”
“简单来说,我们明面上推行武道之力——毕竟白骁大人已经向天下人证明了这份力量的上限是何其惊人,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各地传唱您的传奇故事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您的力量心生向往。同时呢,我记得火焰王建立王朝之时,最大的敌人就是武道家,所以武道复兴也算是有历史渊源……”
蓝澜打断道:“别说这些废话,说重点。”
叶何露出歉然之色:“抱歉,我想说的是,我们明面上推行武道,但实际上依然沿袭元素之道。这样才能最为平稳地度过改朝换代的动荡期。”
话没说完,会场内再次变得嘈杂混乱,义军领袖们各自取出身上仅存的零碎物件向叶何丢去,少数人甚至连随身携带的火焰元都在所不惜,玩出了壕绝人寰的乾坤一掷。
不过在叶何鼻青脸肿之前,白骁又是一记震荡风暴肃清了会场。
“都安静些,今天的会议是要畅所欲言,不是为了讲求政治正确。但另一方面,叶何你也看到了,沿袭元素之道的结果就是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叶何看了眼白骁,有些惊讶居然是他来开口问话。
在叶何的认知里,白衣军的领袖当然是宛如天神下凡的白骁,但话事人却是蓝澜。较之白骁,这位白衣军的前任首领可谓是完美的领袖人物,智计百出,勇猛果断,且个人实力极其强大。据说她甚至不惜以身为饵,潜入到某边陲使的豪宅中佯作俘虏,以暗杀凶名赫赫的郑力铭。
那可是在王朝序列中仅次于宰相一级的高手,虽然不具有行政实权,却能让许多封疆大吏噤若寒蝉,其中郑力铭还是少有的务实派,无论个人战力还是阴谋诡计,都是行将陌路的王朝中少有的亮点。
在蓝澜之前,各路义军还从没有人胆敢打边陲使的注意,所以蓝澜的强势可见一斑。
刚刚的会议中,她更是以一己之力掌控全场,那份气场着实令人心折,相较而言被很多人奉若神明的白骁反而显得如同吉祥物。
谁知现在却是又吉祥物开口说话。
年轻人整理了下心情,认真答复道:“政治正确固然有很多不变,但的确是需要遵守的基本准则,民心所向,我当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很多事情却是可以稍作变通的。例如,现在火焰元素被很多人渲染为万恶之源,仿佛这种普及了上千年的力量成了不洁之物……但现实一点吧,没有了火焰元素,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只更改名目,而保留其本质。”
白骁听到这里,甚至难得露出了笑容:“继续说下去。”
白骁的表态,让很多想要出言反驳的人不得已闭上嘴巴,继续看叶何的表演。
叶何则备受鼓舞:“举个简单的例子……恕我失礼。”
说话间,叶何抬起手来,一道光亮从他掌心里迸发出来。
那是爆闪的火焰。
场内顿时传来一些人细微的咒骂声。
能够随手点燃火焰,显然是非常高明的火焰使者,难怪在这里大放厥词……
叶何却说道:“雕虫小技,让各位见笑了,但各位可知道人类最初是如何认知火焰的?”
这话却让很多义军领袖为之一怔。
最初认知火焰?
会场内,疑似雷王的少女若有所思道:“雷火?”
叶何笑道:“不愧是西月山河的少主人,没错正是雷火,人类最初利用的火焰,就是天雷击打山林引发的雷火。所以,如果我们不能光明正大沿用火元素,为什么不改为雷元素呢?”
听到这句话,蓝澜眉毛一扬,就准备起身行动。
白骁却一把拉住了她。
还不到时候……虽然这位叶何的表现几乎是在明牌了,但白骁总觉得还远不能就此断言他是雷王。
这不是身为政治领袖的直觉——事实上白骁一直不觉得自己适合作政治领袖——而是身为猎手的直觉。
真正的猎物还藏在后面,这个叶何不过是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标靶,在他身上浪费弹药就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了。
让他继续说下去,自然会有其他人来反对。
按照真实历史,雷王取代火焰王,是经历了无数挫折磨难后,才终于赢得天下人的支持。当时各路义军损失惨重,所有的异端都被王朝打压得无法喘息,只有雷王一枝独秀,这才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将元素王朝从火焰时代过度到雷霆时代。
但如今,这份历史进程被白骁碾得粉碎,雷王根本没有机会证明自己,那些刚刚掀起反旗的上古异端们也没有蒙受惨遭损失,正是跃跃欲试准备分蛋糕的时候,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就这么将火焰王朝的遗产过继过什么雷火!?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跳出来反对,那是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在各路平民为主的义军领袖中显得独树一帜。
“扯来扯去,还是要奉行元素之道呗?怎么到现在还有人迷信这一套?元素之道要是真的可靠,又怎么会养出火焰王这样的暴君!?”
白骁看了一眼这人,全然陌生,但神情举止活灵活现,应该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在梦境中扮演重要角色。
蓝澜则为他解释道:“这是火焰王麾下重臣之子,康平,赫赫有名的火焰使者,但是在反对火焰王的暴政时却不遗余力,是个典型的被理想主义毒害了大脑的年轻人。”
白骁认真回忆了一番,确认在自己所知的历史中,并没有留下此人的记载。显然理想主义者在历史的浪潮面前根本找不到存在感。
然而下一刻,这位毫无存在感的理想主义者,却抛出了一个非常有分量的消息。
“说到底,元素之力根本就是天外传来的邪魔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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