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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夕阳西下。
天转凉!
湖州大平原。
红花道上并没有红花,因为还没到红花盛开的季节。
道上无人,金黄色的余晖犹如一件柔和轻纱笼罩大地,几株被烧毁的草根依旧随风摇曳,一股萧索之意油然而生。
道旁烧过纸,纸灰的余烬仍有温度,焚毁的糊味蕴聚于空气中。
一片漆黑里,几瓣未烧化的白色格外显眼。
——这是纸钱,祭奠先人用的纸钱。
余晖撒向大地的同时,也照亮了小李油光满面的脸庞。
连日来的赶路让小李看上去神情有些疲倦,不过他那一双眼眸却格外有神。
他停下脚步眺望远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
小李的影子与另外一个影子在黄土道上相重合,组合成一块怪异的阴影。
言聘的目光与小李的视线相汇集,一同遥看着原方的几株歪松。
茫茫平原之上,夕阳下几株细小松树显得格外孤寂。
万里荒寒,连夕阳都似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种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
黑色的老乌鸦扑打着翅膀停留在松枝上歇歇脚,它侧眼看着小李两人,呱呱叫了两声,叫声凄厉诡异。
松树下方零零散散、东倒西歪的插着几块白布织成的长幡。
用来指引鬼魂的幡也已因时间的洗礼而变了颜色,变成淡黄色。
魂幡自然是插在坟头上的,坟无碑,小土包低矮不堪,被野草所覆盖。
一缕青烟从野草中袅袅升起,一队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从平原的另一面缓缓离开。
夕阳下的他们,显得是那样的孤单失落。
亲人的离别,让他们痛苦万分!
一阵凉风从平原尽头吹来,广袤的草野平原泛起一层碧绿色的波浪,从远到近,无一不将风儿的足迹暴露无遗。
坟头上的魂幡也随风而飘荡。
“过去看看!”小李率先插出红花道,向几株歪松集聚之地走去。
这并非一片乱葬岗,但它的样子却像极了一片乱葬岗。
坟墓无碑文,看似排列毫无顺序,不过却有规律可寻。
看来这是某一村庄的祖坟!
小李跨过野草,环顾四周坐落的数十座坟墓。
言聘很是好奇,问道:“十二爷有故人?”
小李摇了摇头!
忽然,言聘闭嘴了,他想起了一件事,十二爷并无任何亲人。
小李微微一笑,漫步于交错纵横的狭窄坟道之间。
言聘紧跟其后!
一座新堆的坟,土隆得很高,土质发红,想来就是被那群送葬之人刚刚埋葬完毕的。
小李眼神略带恭敬。
坟头的三株香尚未燃尽,白纸钱也并未沾染泥污。
言聘抬头凝望着苍穹,他担心天会马上暗下了。
小李自然注意到了言聘的举动,便缓缓开口道:“平原的黄昏,持续的时间永远是最长的!”
即使天还不会黑,可小李也没理由在一片坟墓中逗留啊。
言聘点了点头,问道:“十二爷难道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小李道:“是的,我在寻找一样东西。”
言聘道:“什么东西?”
小李道:“一小块风水极好的地方。”
言聘道:“十二爷是要下葬什么人吗?”
小李道:“是的!”
言聘道:“看来此人对十二爷极好。”
言聘知道,小李一向杀人如麻,他杀人从来不收尸,然而小李却要寻找墓地下葬,他要下葬的又是何人?
是什么人值得小李如此对待?
言聘隐隐觉得,此人对小李极其重要。
大片发灰的云彩慢慢向西方凝聚,晚霞的火烧云炫丽极了。
小李开口道:“这人对我很重要。”
小李又道:“是一个敌人!”
“哦?”言聘感觉有些诧异,道:“既然是敌人,那……”
小李道:“因为我以前的敌人都有别人替他们收尸,而此人却没有。”
言聘道:“所以十二爷是想帮这名敌人收尸!”
小李道:“没错,这不仅是出于一种良性,更是一种对对手的尊敬。”
小李接着道:“对手能让你的人生不寂寞!”
言聘道:“多谢十二爷教诲。”
小李道:“走吧!”
言聘抓了抓头,皱眉道:“十二爷难道找到了?”
小李道:“没有!”
小李接着道:“此片墓地已有主人,我想将他安葬至那座山岭之上。”
说着,小李向北方一指!
那确实是块风水宝地,不过他的敌人还活着啊!
……
……
红花道蜿蜒曲折。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路多了,也就容易叫人走错路!”
还好小李并没有有错路,因为这里的路只有一条。
黄昏依旧。
夕阳半沉!
小李两人还处于湖州大平原之上,他们顺着红花道前行。
夕阳下一个边陲小镇渐渐映入眼帘。
这里就是红花集!
红花集昔日热闹非凡,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繁华。
而如今却冷清无比,廖无人烟。
这么大的个镇子,人都到哪儿去了呢?
小李果断进入镇子,两人踏过一座石桥,石桥残破不堪,下方的河水也早已干涸,杂草丛生。
石桥前的宏伟牌楼倒塌过半,张大了嘴巴的石狮子裂纹密布。
前方就是红花集曾经最繁华的街道,但现在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只有旁边建筑物的大体轮廓,还在诉说着昔日红花集的辉煌历史。
两人走在空旷冷清的街道上,道上的石板砖缝隙间冒出几株野草,几根残破的木头随意倒在街上,断裂的屋檐瓦片散落一地。
两旁的店铺,有的门开着,有的门关着。
开着的门残破不堪,随风咯吱摇曳,关着的门,窗纸也被风吹的嗤啦作响。
小李环顾四周房屋,荒凉萧条,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个鬼镇!”
言聘问道:“这地方看似以前繁华无比,现在却落寞的如此破烂,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毁于瘟疫还是战乱?”
小李摇了摇头,他显然也不知道。
忽然,言聘眉头一皱,手脚发麻!
死寂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活人。
死一般寂静的镇子上,顿时出现一个人,这确实让人吃惊不小。
小李也注意到牛车后面站着的人。
牛车没有牛,只有车,车上堆满了稻草,稻草已经霉得发白。
车后面有一个小孩子,看样子只有六七岁。
他身穿一件肮脏的白色衣服,好像哀悼死人时穿的丧服。
小孩黝黑的脸上面无表情,双手自然下垂,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毫无生机,死死盯住小李两人。
这个小孩消瘦无比,满是污垢的手腕瘦的像支筷子,萧条无人的镇子上难得有食物,看来他是饿了,饿了很长时间。
小李似乎从这个可怜的小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幼年时的投影,内心不禁生出一股同情之意。
小李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声音慈祥,问道:“你是红花集的人吗?”
小孩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害怕陌生人的神色。
小李又问道:“你家大人呢?”
小孩同样没有说话,而一双无神的眼睛却变得恐惧异常。
大人?
这两个惺忪平常的字,却让他震惊无比,小孩身体开始发抖,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他的样子比发了羊癫疯还要可怕。
小李皱眉,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孩为何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难道是他幼小的心灵昔日遭受了打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嗤——”
突然,一柄雪亮的剑从小李耳畔掠过,径直插入小孩胸膛。
“啊——”小孩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小孩果决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简直叫人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六七岁孩子能做出来的事吗?
剑很快,一阵凉意侵袭小李的耳边,跟着一股炽热的鲜血从小孩胸膛喷射而出,浸湿了他那白色的丧服。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剑无可非议,是言聘刺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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