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是分裂吗?不是。
分裂是彻头彻尾的叛国,自己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就好比当年以“北方革命军”自居的北方叛军。
那么,自治和分裂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答案是,没有。
自治是一种单方面的宣告,而不是请示,它直接越过了长安中央的批准。
名义上,自治地域仍属于赤血帝国国境,但实际上已经和分裂没有区别了,行政长官自己任命,军队自己治理,连司法权都在自己手上,长安中央还能对你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了。
自治不是分裂,但它离分裂只有一步之遥,近得难以想象,没有分裂之名,却有分裂之实。
当年将宗叛逃北方时,打的就是自治的名义,然后三个月组建北方叛军,彻底分裂。
可以想象,对出身将门之后的冷鸢来说,做出这个决定是消耗了多大的决心,说来也讽刺,当年她在诺亚方舟的四方会议痛骂恩师为国贼,更是两次不惜代价北伐,平了半辈子的叛,到头来轮到自己叛。
自治这个举措并没有出乎鹰旗将领们的意料,之前他们屡次想说却又不敢说的字,无非就是洪武口中的“谋反”,自治是弱化版的谋反,在每一个人的心理预期之内。
但饶是如此,当真正开始商议这个话题时,鹰旗将领们还是有些心虚的,这是一件悬崖走钢丝的事,左边吹来长安政治高压的大风,右边吹来民间汹涌舆情的大风,而身下就是坠后必死的万丈悬崖,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只能踩在钢丝上举步维艰。
因为这是最高会议,墨骨前几天就被召了回来,她此时第一个站了起来,目光坚定地说:“将军的任何决议,我愿捨命跟随。”
周凉城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愿捨命跟随!”
越来越多的将领们站了起来:“我们也愿捨命跟随!”
看着大家纷纷表态,冷鸢的目光愈发深邃,瞳中似有烈火:“好,既然如此,那我们...”
“等等!这件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决定?!”很突兀的,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说话了。
冷鸢看了过去,秀眉不禁皱了起来:“瞬笙?”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李瞬笙身上,他此时面色凝重,拳头紧紧地握着,沉声说:“将军,您仔细考虑过没有?如果您迈出这一步,那可就是背上千古骂名了。”
冷鸢短促地一笑,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怎么,我被骂得还少吗?”
周围响起了一些附和的笑声,李瞬笙神色未变,依旧凝重地说:“所谓自治,没有分裂之名,却做着分裂之事。如果这么做,您和当年的将宗又有何区别?”
“李瞬笙!你把将军比作死人,居心何在?!”一名暴躁的鹰旗将领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暗示将军是国贼?!”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希望将军不要走到那一步。”李瞬笙看着冷鸢,深深地说,“长安对北境如此严防,无非是担心鹰旗军势大不好掌控,步步逼紧也只是为了巩固中央权力,等制衡完毕自然会停下来。可如果我们真的打出自治这张牌,岂不是坐实了拥兵自重之名?”
鹰旗将领冷笑道:“我们军人议事,你一个做饭的管家瞎掺和什么。”
李瞬笙默默地说:“做饭的管家书读得比你多,学历比你高。”
鹰旗将领被气得说不出话:“你!...”
负责王都戍卫的孙勇中将此时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地说:“我觉得李瞬笙大校说得没错,自治确实可以出一口恶气,但仔细想来对我们没有好处,反倒更遭长安猜忌,还要在民间背上骂名,失去民心。”
鹰旗将领冷哼了一声,说:“当年将宗来到北方,民间是一呼外应,他那种真正的叛逃都尚且如此,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瞬笙摇头说:“这不是一个概念,将宗当年叛逃打的是救国旗号,且帝国正处内忧外患之际,南方有联邦大军压境,北方民众顺应情绪高涨,群众基础牢固。可我们不行,我们打不出救国旗号。毁灭立方体,拯救人类?太遥远了,民众不信这个,反倒会因为生活水平下降抵触这个,使我们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鹰旗将领脸上露出了杀气:“抵触怕什么?抵触就镇压!民心是一块橡皮泥,只要劲够,想捏成什么形状捏成什么形状,当年剿灭楚临风,不也是靠的民心?现在哪地要是不服,军队派过去一驻扎,压住混乱,再发点救济粮给好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什么东西压不住?”
李瞬笙无奈地说:“你这种思想就不对,你没把平民当人,而是把他们当成猪狗。你以为平民都是三秒钟的记忆?欺负完给点好处就行了?你做的任何坏事他们都会牢牢记着,忍着,忍到一天忍无可忍,各地就会揭竿而起,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墨骨冷漠地盯着李瞬笙:“说了半天,你就是想表达反对?”
李瞬笙也毫不避讳地看着墨骨,说:“是的,我反对。”
王都戍卫司令孙勇中将站到了李瞬笙身边,说:“我也反对。”
鹰旗军第二师师长赵忠杰少将站到李瞬笙身后:“我也反对。”
王都政治部主任王猛少将站到李瞬笙身后:“我也反对。”
...
陆陆续续有人站到了李瞬笙身后,表达了自己的反对之意,能参加最高会议的都是手握实权者,任何一个都不可小觑,而这些反对者加在一起更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没有他们的配合,鹰旗军这台庞大的机器就寸步难行。
“哐。”冷鸢手中本来握着水杯,但此时已经在巨大的握力下整个爆裂,她的瞳中怒火燃烧,冷眼盯着李瞬笙和身后的一干反对者,冷鸢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反对,而且带头的还是自己的鹰旗将星。
冷鸢的手扎进了玻璃,汩汩地流着血,一旁的墨骨从空间袋取出药箱,默默地帮冷鸢处理伤口,她侧目看着李瞬笙和身后的反对者,冷淡地说:“李瞬笙,徵求意见是为了让大家团结一致,定下军心,而不是真的在询问你,将军心中早就有决议了。”
李瞬笙不卑不亢地说:“希望将军能冷静听取多方意见,而不是热血满腔的江湖气。”
冷鸢听后秀拳握得更紧,一些还没来得及取出来的玻璃扎得更深,血流了一桌,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冷鸢已经处在暴怒边缘,几乎是忍无可忍。
lucky此时正坐在李瞬笙旁边,这个女孩根本不懂政治,每次开会带着她也只是为了展开灵能屏蔽防窃听,基本都是让她在一边自己玩。
lucky的性格很纯真,她不知道什么自治不自治的,只知道现在李瞬笙好像和冷鸢吵架了,这两个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不想看到他们吵架,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只能害怕地缩着头。
就在怒火冲头时,冷鸢偶然间瞥见了神情害怕的lucky,片刻后,她脸上的怒火消失了,柔声说:“瞬笙,你先带lucky去休息吧。”
“是。”李瞬笙也没多说什么,推着lucky的轮椅离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