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忧缓步走进了屋内,全身上下早已湿透,雨水和某种猩红液体混杂在一起,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血脚印,他走向了一张壁炉旁的椅子,伸出白皙的手,往里添了一些柴火,令其烧得更旺,缓缓说道:“卡斯少将,我有些冷,能不能让你的侍从帮我弄一碗姜汤。”
卡斯少将笑了笑,说:“小雷,去吧。”
小雷注视着洛忧的背影,张了张嘴,但又什么都没说,心想洛忧如果有歹意,早就动手了,还能等到现在?便老实地离开屋子,走向厨房熬汤。
没了小雷这个劳神鬼,卡斯少将又悠闲地翻开了盲文版《战争与和平》,手指摸上去阅读起来,仿佛洛忧只是个普通的来客,丝毫不在意。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卡斯少将终于是摸完了一个篇章,他揉了揉发酸的手指,仿佛是在和一个老友叙旧:“洛忧上校,今天操劳了一天,你不早点去休息吗?”
洛忧背对着卡斯少将,幽幽的声音随即传来:“我的屋子里人太多,都快塞不下了。”
“为何不让他们离开?”
“他们已经不会动了。”
卡斯少将会意地一笑,浑浊的眼珠虽然已经失去了焦点,但仿佛早已看穿一切,他将书本一合,若有所思地问道:“我有一点很好奇,洛忧上校,你在三江源究竟做了什么?”
“带着弃誓者和一些老战友,从自由之翼手里夺下60万条人命。”
“这是大功一件,为何又被流放至此?”
“因为我没能把他们全部救下。”
“哈哈哈”卡斯少将颤巍巍站起身,也摸索到了壁炉旁,找了张椅子坐下,将冰凉的手放过去烤了烤,沧桑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烤了一会火,小雷熬完汤回来了,但他的脚步有些急促,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他把姜汤放到了洛忧面前,随即俯到卡斯少将耳边说了些什么。
“去给洛忧上校找一间新房间。”卡斯少将拍了拍小雷的手,待其离开后,他缓缓说道,“看来,四连这个编制可以取消了。”
洛忧端起姜汤,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流经胃部,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原本白皙的小脸也变得红润起来,他边喝边说:“不着急咕噜这两天还有很多编制要取消咕噜”
“骷髅城死囚营主要有两大团体,一个是兄弟会,他们的核心成员都在四连,已经被你赶尽杀绝了,所以现在是野狗一家独大。”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来源不同,兄弟会的成员大多是平民罪犯,或者一些荒野流民。而野狗的人则大多当过正规军人,却因为各种原因被打入死囚营,双方已经明争暗斗很久,今天早上还打了一架,死了一个,残了七个。”
“他们不会再打了。”洛忧喝完了最后一口姜汤,将碗放到了桌上,轻轻擦了擦嘴,说,“明天,我就去收拾野狗的人。”
卡斯少将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洛忧上校,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吗?”
洛忧平静地说:“因为你阻止不了我。”
“也许,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原因。”卡斯少将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仿佛是在看着洛忧,“我没有阻止你,是因为你并非以杀戮为乐,你不是因为想杀,或者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去杀人,而是有其它目的。”
洛忧短促地一笑:“哦?比如?”
“哈哈哈,我不是灵能力者,读不出你的心思。”卡斯少将的盲目一眯,缓缓摇着头,深邃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杀戮这种手段,简单,高效。很多人尝试过这一招,但都失败了。”
“因为他们杀得不够多。”洛忧话音落下的一刻,窗外恰有雷声响起,短暂的亮光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当然,这一幕卡斯少将看不到。
“轮到我问你了,卡斯少将。”洛忧把位置挪得离火炉近了点,把手抽了上去,眼睛注视着火焰,“你觉得,在我们这个新纪元,什么是最重要的?”
卡斯少将不假思索地说:“力量。”
“权力。”壁炉中的火柴烧得通红,偶尔迸射出灼热的火花,而这一切都倒映在洛忧的眼瞳中,他张开了手掌,仿佛是在烤火,又仿佛是在给卡斯少将数数,“这个国家,能打赢我的人不超过五个。但现在,这些人都待在开着暖气的套房里,躺在比羽毛还要柔软的床上,穿着丝绸睡衣,或许旁边还有伺候入眠的佣人。而我?浑身湿透,坐在简陋的壁炉前,和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聊天。”
卡斯少将的嘴角微微一扬,往火炉里添了一些柴火,令其烧得更旺,他没有正面接上洛忧的话题,而是若有深意地问道:“洛忧上校,你知道共和之辉现在有多少现役军人吗?”
洛忧耸了耸肩:“两百多万。”
“截止至今天晚上,北境,西域,江南三个地区加起来,现役军人总共有两百六十七万八千一百二十六人。”卡斯少将像机器般精准地报出了人头数,苍老的手不停地往壁炉中添柴火,火焰也因此愈发汹涌,“这些人全部忠于共和之辉大元帅,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因为权力。”
“可是,任何一个拿着刀的小孩都能杀死大元帅,那么这种权力又有什么意义?”卡斯少将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源源不断地投入柴火,浑浊的眼珠被火焰映得通红,“权力是一个谎言,就像大元帅麾下的两百六十七万八千一百二十六名士兵,庞大无比,却又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就破。”
“很多人试图去掌控权力,但都失败了,而且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就像这些被压在下面的薪柴,无法翻身,只能被烧成灰烬。”卡斯少将仍在投入薪柴,新丢入的熊熊燃烧,而那些早先丢入的已经烧成了渣。
“但是,哪怕有薪柴被烧成灰,却依旧会有新的薪柴继续投入,源源不断,因为火焰越来越旺,它的吸引,它的魅力也越来越强。”整个壁炉几乎已经被投入的薪柴挤满,但卡斯少将还是不断往里丢,一刻都没有停,“旧的薪柴想要挣脱火焰,却被压得动弹不得,新的薪柴雄心壮志,企图征服这团烈火,就这样,它们被迫或狂热地燃烧,让火焰爆发出了最大的光芒。”
突然,洛忧注意到了什么,他收回手,眯眼一看,刚才听得太入神,愈发旺盛的火焰达到危险温度,烤焦了他手上的绷带,还把一片皮肤都烧伤了。
“但当权力的谎言被撕破,又剩下了什么呢?”随着卡斯少将投入最后一块薪柴,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因为薪柴过多,失去了接触的氧气,呼得一声熄灭,先前的炙热烈火就这么不见了,刹那间消失,只留下了一堆被烧烂的薪柴,他的声音也随即传来,“一地狼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