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骑将一幅照片从包裹里拿出,呈递上去,这可是比口空白话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照片上的内容很震撼,背后依稀可见一座城楼,近景则是明军官兵踩着东虏尸体摆拍。
尸体不光出现在王师跟前,连背后都是,数量多到简单扫一眼都无法估量的地步。
“此照片在何处拍摄?”
照片已经问世多时,杨文岳这边也得到了不少,不过这种照片还没机会拍,因为驻守宣大的王师对东虏还没打过胜仗。
“回督爷,是在阜成门拍的!”
带队的锦衣卫小旗抱拳施礼,如实禀明了情况,他们就是京城本地人,只要照片里出现较为醒目的建筑,辨认片刻便能确定拍摄的大致位置。
“京城守军当真毙敌数万之巨?”
能够凭借坚城击退东虏的进攻倒是可能,但被东虏攻入城内,还能将其歼灭,那就太难了,杨文岳此时还是对这则消息将信将疑,不敢完全确信。
“回督爷,前些天东虏通过地洞入城,太子爷命周总戎指挥王师两万,并调集数万壮丁助战,在飞艇、坦克、马卒的协助之下,苦战一天两夜,终于击退此股顽敌,并歼灭入城东虏大半兵力。根据事后清点,收集到的整具尸体超过两万,加上之前东虏攻城击毙之数量,合计不下三万,可谓自萨尔浒之役以来,王师对东虏所取得的最大胜利!”
这都是实打实的战果,尸体就在哪摆着,没人想去偷,因为偷了也没用,被逮到还会严加惩处。
“嘶……壮哉!天佑我大明!”
杨文岳捋着胡子不禁啧啧称道,他早已闻听畿辅被兵,只是宣大亦是战略要地,万不可被东虏偷袭得手。
然而京城乃是大明都城,自己身为总督,统领上万兵马,面对如此状况,又不得不南下勤王。
太子殿下虽未命令驻守宣大的部曲前去勤王,可食君之碌,分君之忧,太子乃是国本,皇后更是国体,万不容有失。
考虑到京城守军要么是客兵,要么是新兵,多半勇卫营都已随陛下南下,杨文岳这才决定收缩防区。
给大同与宣府各留下两千守军,他自带四千骑兵、一千车兵、五千步兵,所部兵马合计一万,前来勤王。
虽然面对规模高达二三十万的东虏大军,宣大开来的王师兵力显得很少,可在危难关头,也要忠君报国。
眼下孙传庭尚在河南剿寇,洪承畴更是率部在湖广作战,畿辅若是被兵,只能依靠宣大、保定、辽西这三股人马的驰援。
保定的兵马之前为了平叛王朴,也被抽调过半了,这会儿想北上勤王,与东虏作战的难度比宣大这边还要大。
至于山海关的王在晋是否发兵救援,杨文岳就不得而知了,他发也好,不发也罢,自己都要尽快赶到京城。
只是所部走到延庆卫以南,马卒大队便与前来阻击的数千东虏血战了一场,损失高达千人之多。
再往南进兵,东虏会越来越多,杨文岳并不想让己部全军覆没,那样根本就无法勤王了,只能暂时驻守延庆卫,多派飞骑前往京城送信,希望守军能继续固守。
在心急火燎地等了好些时候,总算得到了消息,还是一个振奋军心、提振士气的好消息之后,杨文岳却又开始踌躇起来。
东虏攻城失败,损失颇大,转而放弃攻城,改为围城的话,自己靠手头的这点兵马依然无法给京城解围。
根据情报,此番东虏已然是倾巢而出,总兵力不下二十五万,即便损失了四五万人,也没到立刻收兵撤退的地步。
东虏若是长期围困京城,待各路勤王之师相继赶到,东虏再行与王师决战,只怕王师依然胜算无多啊!
除了自己这路人马,其他各路勤王之师走到哪里,何时能到,杨文岳一概不知,当年萨尔浒之役便是多路进兵,结果互不协调,最终导致彻底失败。
协调上是问题,兵力上仍然是问题!
东虏可战之兵尚有二十万,王师若想将其击退,起码勤王的人马当须达到二十五万至三十万。
除非孙传庭与洪承畴两部人马悉数前来勤王,否则将东虏击退,只怕短时间内是不大可能成功了。
人家就是占据京城外围不退,你打又打不过,反而可能被敌军一口吃掉,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前探马来报,说延庆卫以南约二十余里处发现东虏多股人马,说明东虏对己部早有防备。
小股人马只是安插在前方的眼线,在其后方数里位置,必然有大股马卒,甚至八旗兵作为主力。
杨文岳这下也不敢轻动了,只要离开延庆卫,暴露在荒野,己部车兵与步兵较多,行动迟缓,面对东虏铁骑,便可能遭遇重创。
“督爷,太子爷说不出十日,东虏必然退兵,让督爷勿要轻易追击,先行率部开赴京城,再行计较!”
“……嗯~!”
对于太子殿下的估计,杨文岳也不明白倒是是何理由,但其中必有玄机,说不定是天机不可泄漏。
不过真如预期的那般,东虏能在十日内开始退兵,便是件极好之事了,京城之围顿时便可接触了。
如此这般,太子殿下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是役仅凭京城守军,便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力拒东虏大军。
真可谓自开朝以来,大明第一名将了,稳稳胜过徐达等人一筹了,这可只是黄口之年的孩童啊!
往后长大成人,本事必将再次飙升,为大明立下泼天之功,那还了得???
只怕真若是打下比大明本土还大的江山,功劳必定盖过成祖,直逼太祖高皇帝陛下了。
既然太子殿下不着急让己部前去勤王,那就呆在延庆卫静观其变好了。
也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东虏便会夹着尾巴撤出关外。
杨文岳对此非常好奇,太子倒是使用了甚子仙术,可让虏酋皇太鸡乖乖撤兵。
“你可知此前城内有何变故?”
为了提前知道答案,杨文岳还不免要向这名锦衣卫打探一番。
“督爷,您只是指……”
这小旗不甚理解,也就不知如何作答了。
“太子殿下此前可用了甚子退敌手段???”
“……倒是加派了城头的人手,实施了宵禁,又命厂卫全员出战,再就是……”
“还有何手段?”
“呃……对了!太子爷说是仙法可以护身,让全城百姓接种仙药!”
“哦???此仙药为何物?”
“这……据说威力不下天花!”
“啊???你可被种过?”
“回督爷,小的儿时得过天花,便无须接种了!”
“……”
杨文岳捋着胡子左思右想,良久之后,方才明白过来。
想必这便是太子殿下的仙术了,若是用来固守倒是可以,只是又如何能让东虏退兵呢?
“你可知东虏因何退兵?”
“回督爷,小的不知。小的知识听说东虏大营近期会被天花肆虐,届时……”
“哦~!好了,一路辛苦,下去好生歇息吧。每人赏十两银子,酒肉管够!”
“多谢督爷!”
太子殿下不会贸然得到如此论断,若是料定东虏会大规模被天花传染,那必有让东虏感染之策可施。
具体是甚子办法,杨文岳一时半会还猜不出来,但只要知道东虏马上便会得天花,他的心情便近似雨过天晴了。
“来人,备上一桌酒菜,本督要款待诸将!”
既然太子殿下有如此把握,那如何退兵,便不是自己的份内之事了,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十日之内,若是东虏退兵,则必遭天花打击。
反之,说明太子殿下这招未必管用。
东虏此时还能围城,说明并未得知实情。
既然东虏不急,自己就更不急了,己部据守延庆卫,可进可退。
按理说天花发作时间都在半月左右,说明不少东虏士卒已然被天花所染,却浑然不知。
皇太鸡本人亦不知如此要紧之事,但越是不知,便对大明越发的有利。
一想到可以固守而屈人之兵,杨文岳便觉得此法甚妙!
若是不用此法,东虏大军长期围困京城,勤王之师再被击退,久而久之,情况便会逐渐危急起来了。
太子殿下言之凿凿,自己还担心甚子呢?
此前一连多日未有食欲,今日趁此机会,理应好好找补回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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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爷,不好啦!”
“何事惊慌失措?”
镶灰旗此前攻城未果,从地洞入城又被击退,损兵折将高达四千,杜度正在自己的大帐里借酒消愁,听到牙将来报,立刻不悦起来。
“回贝勒爷,天佑军大营不少伤兵出现疫病,症状近似于天花!”
“啊?你可确定?”
“末将起初也是不信,凑近逐个查看,发现其表皮出现很多红点,有人身上的红点已然扩大,与出痘别无二致,症状极近天花!”
“这……患病之人几何?”
“不下千人!”
“啊???”
天花乃是无药可救之病,不是闹着玩的,能活下来,全凭命硬,在此时在天佑军大营发作,可是当须小心对待。
“贝勒爷,该当如何是好?”
“呃……容我三思!你立刻传我命令,吹响号角,我部拔营,后撤十里,不,二十里,在上风口处扎营!”
“嗻!”
事关全军勇士的性命,牙将不敢有丝毫的耽搁,领命之后,立刻出营去办。
杜度喝完杯中酒,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坏消息,必须立刻禀明皇上才行。
等到了皇太鸡的大帐,发现恭顺王孔有德与怀顺王耿仲明已经在这了。
皇太鸡一脸的阴沉,面色凝重,没有言语,仿佛已经知晓了相关事宜。
杜度心里腹诽不已,这两个混帐,出了事情,不报与自己,反而越级上报。
“安平贝勒来的正好,现正灰旗、天佑军与天助军两部皆已出现天花之兆,我军是进是退啊?”
待皇太鸡说完,杜度心里便是一惊,连七叔阿巴泰所部都被染上了天花,这还得了?
阿巴泰面如死灰,本来入城作战就死伤极多,这下所部人马还染上了天花。
加上被十四弟多尔衮调走的一个甲喇,正灰旗总供剩下不到三千人了。
若是等到天花泛滥成灾,勇士们皆被病倒,还如何继续作战?
但他可不敢直接说出退兵的意愿,还得看看众人集思广益的结果。
“启禀皇阿玛,十四叔所部兵强马壮,此前并未参与攻城,想来应当无碍,可与围城大军进行换位。”
豪格即便已经把正蓝旗的人马挥霍得差不多了,可还是不想如此狼狈的收兵撤退,那等于承认了是役遭到了彻底失败。
就抢了些粮食,其他甚子都没捞着,反而损失了四五万的勇士,这可是天大的耻辱啊!
豪格说完,还真就完了,大帐里重新归于寂静,其他人都不愿意开口。
情况已经非常明了了,天花若是在军中泛滥,那就不可能长期围困京城了。
这等于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下策,只有不考虑后果的莽夫才会一意孤行。
既然攻城失败,围城的条件又失去了,那就只能趁着大军多半人马还未被感染,立刻撤至关外修整。
真若是到了十人五病的地步,即便可以重创,甚至歼灭蛮明的勤王之师,最后也是两败俱伤,费力不讨好。
大清要的是王师大获全胜,灭敌而留己,绝非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豪格如是说,便是至王师将士安危于不顾了。
此番王师倾巢而出,若是不能攻克京城,也要将大半人马安全带回关外才是。
依豪格所言,只怕要折损不下十万兵马了,而京城未克,可谓得不偿失也!
皇太鸡还在考虑进退之事,他还不确定这天花是本身营中将士自带的,还是在攻城时被染上的。
想来多半是后者的原因,可事已至此,已经过了防备的时候。
此时只能选择留守或者撤军,再拖下去,只怕又生变故。
天花如何防备,他是没对策的。
“诸位爱卿谁有高见呀?”
皇太鸡看着四位智囊,意思就很明显了。
“回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将身染病症的将士汇集起来,与他人隔开看管,避免更多的将士被传染。”
宁完我并非医师,但却说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又没言及进退,倒是留足了转圜的余地。
“皇上,臣以为将附近的医师请来,为我大清勇士治病。”
范文程又进行了补充,两个策略一起实施的话,这下便能基本上稳住大营里的病情了。
“皇上,只要待将士们出过天花,我大清王师依然可以恢复战力,继续围攻京城,直至取胜为止!”
刚林是支持豪格所言的,是役损失如此之多的人马,可是须在今后反败为胜,将失去的本钱讨回来。
“臣以为大军或可后撤二十里,重新扎营,将患病将士汇集在下风处,大军在上风处,可避免被风向殃及!”
希福见皇太鸡犹豫不决,便猜出皇上不愿意就此罢兵,便顺水推舟起来。
“……嗯!四位爱卿皆言之有理,将四策汇总起来,全军加以实施吧!”
刚吃了大亏便要撤退,皇太鸡是心有不甘的。
情况究竟如何发展,他还要再观察数日才能圣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