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清喝了点酒,不敢离糖包太近,坐在桌边喝着茶看着她们母女俩,微微勾起的唇角被屋内的烛光衬得一片温柔。
房门被敲响了,奶娘推门进来。
“王爷,王妃,奴来接小主子了。”
“什么时辰了?”裴云问。
“已经戌时正了,小主子也该睡了。”
“已经这么晚了?我给她喂次奶,你就把她抱过去吧。”
“诶!”
奶娘应了一声,退出门去把门带上,站在门外等着。
裴云解开衣裳喂奶,陆棠清起身坐到床边去看,看小糖包小嘴一下一下地嘬着奶,觉得有意思得紧。
“你看什么?”裴云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把身子扭到了一边去。
“本王如何看不得?”
“就不让你看,一边去!”裴去扭过头去赶他。
陆棠清悻悻地坐直了身子,假装没看她们了。
等糖包喝完奶,正要把糖包交给奶娘的时候,裴云有些犹豫。
“今日上房不够,不如让糖包跟着咱们睡吧。”
“已经嘱咐奶娘换了被褥了,用的都是自己带的被褥,睡不睡上房小娃娃哪里知道那么多?”
旅途劳累,糖包夜里又要喂一次奶,日日带着她睡,夜里便睡不好,所以裴云都是和奶妈轮换着带她,免得一个人太辛苦。
裴云主要是担心普通客房不如上房干净,怕不卫生,不过既然用的是自己带的被褥,糖包又只喝奶,应当没什么问题。
想想也就放心了。
影儿打了热水来,伺候陆棠清洗漱,大伙便早早地歇下了。
裴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陆棠清在本睡得没这么早,平日里这个时候还得看会儿公文,但这日看着裴云休息,自己也懒劲上来,便歇了一天,没忙公务,同她一起睡下了。
半夜不到,他便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了裴云生孩子的情形。
他推开产房的门,看到了半透明的临时手术室,了尘道长手里拎着刚出生的糖包,芸娘躺在床上,林月恒正给她缝合肚子上的伤口。
他掀开塑料布冲进去,看到了裴云的伤口。
林月恒抬头冲他一笑,问他:
“亲手剖开芸娘肚子的感觉如何?”
陆棠清心头一忒,心里疑惑为何林月恒会说出这话来。芸娘的肚子不是他剖开的么?
可低头一看,糖包在自己手里,只有个拳头大小,手脚蜷缩在一起,还没完全成形,连五官都看不真切,身上血污拉杂的,分明是个不足月的孩子。
陆棠清吓得赶紧扔了出去。
才脱手,辛未把人给接住了,抬头盯着他问:
“爷,这孩子怎么处置?”
他听见自己用冷漠的声音说:“找个地方,扔了。”
“是!”
辛未带着孩子离开了。
陆棠清心里发急,想把他喊回来,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听到芸娘声音虚弱地在喊“棠清……”
他赶紧循声看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林月恒的位置上,手上的长剑滴着血,芸娘脸色煞白地躺在手术台上,看他的目光满是哀求。
陆棠清觉得这眼神分外熟悉,正搜肠刮肚地思索的时候,芸娘又道:
“王爷……这可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啊……”
陆棠清惊得倒退一步,手中的长剑落地,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他想起来了。
这是那个女人!
那个给他下了醉梦三生,偷偷怀上他孩子的女人!
他确认了那个孩子的确是自己亲生骨肉之后,亲后剖开了那个女人的肚子,把她肚里的孩子取了出来,让辛未扔了。又把那个女人剐了喂狗。
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模样了,但那绝不可能是他的芸娘!
他剖那个女人的时候,芸娘还是他的妻啊!他才刚把芸娘从别院接回王府,住进小院里。
可是,他眼前这个奄奄一息满脸哀求的妇人,的确是芸娘的面容。
他惊慌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了尘道长,孟白尧,林月恒,都站在手术室外冷漠地看着他,质问他:
“亲手把芸娘肚子剖开的滋味如何?”
“我没有!那个女人不是芸娘!”陆棠清想大声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糖包呢?你把我干女儿扔哪儿去了?”孟白尧戾声说道。
“糖包不是在……”
陆棠清指向了尘给糖包称重检查的方向,发现那个地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尘道长也站在塑料薄膜之外,冷眼看着他。
陆棠清慌了,愣愣地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左手,这只手,刚才还拎着一个未成型的孩子。
那是他的糖包?
心口忽然一凉,手脚瞬间冰凉,猛一睁眼,醒了。
“糖包!”
他急忙起身,在身边又摸又找。
“怎么了?”裴云被他惊醒了。
“糖包呢?我们的孩子呢?”
“糖包今天跟奶娘睡啊,你忘了?”
“糖包跟奶娘睡了?”陆棠清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力地回想。
“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裴云撑起身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她还是第一次见陆棠清做噩梦。从前都是她睡不安稳做噩梦的时候,陆棠清哄她,她头一回知道,原来陆棠清也会做噩梦。
“我梦见……”陆棠清欲言又止,拧着眉头神色十分难看。
“只是梦而已,不是真的。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裴云安慰他道。
陆棠清愣愣地看着她,借着微弱的月光,伸手抚上她的脸。
温的。
顿时心中舒了一口气。
轻应了一声。
“嗯。”
“睡吧,明儿一早就能看到糖包了,我还要给糖包喂奶呢。”裴云笑笑,打了个哈欠又躺下睡了。
陆棠清也躺下,闭上了眼,却半点也睡不着。
只有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那个梦,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只不过梦境把两件事情重合了起来。
他亲手剖的是那个女人,扔的也是那个女人偷偷怀上的孩子,又亲眼见了芸娘剖腹把糖包生出来,才会混乱之中做出这样的梦来。
身边的呼吸轻缓下来,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频率。
他悄悄伸出手,探进芸娘的衣里,抚上她的小腹,摸到了那一道长长的伤疤。
山口已经愈合了,但还有一道不平整的痕迹,仔细一摸就能摸得出来。
芸娘曾嫌弃过那道伤疤丑,躲着不肯给他看,却不知道他早已趁她熟睡的时候,悄悄摸过许多回了。
每摸一次,就心疼一分。
芸娘在房里被林月恒剖开肚皮时,他在门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不停闪现的也是被他从那个女人肚子里扯出来的孩子,拳头大小的一团,肚子上还连着脐带。
直到听到了糖包的哭声,才把他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拉回来。
芸娘第一眼看到糖包的时候,觉得她丑,他却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漂亮的女儿了。
在裴云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他悄然起身,无声无息地从窗户中翻了出去。
他要去看看他的小糖包,只有亲眼看到她还安好,他才能放下心来。
刚翻出窗外,就撞上了一个悄摸到附近的人影。
那人影见他翻窗出来,明显一愣,转身就跑。
陆棠清目光一凛,喝了一声:“什么人?”
拔腿便追了过去。
林邈被这一声喝醒了。
听出是陆棠清的声音,便知是东窗事发,把被子往头上一扯,蒙头大睡,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影儿和亲兵们也被惊醒了,分别赶来把奶娘和裴云都护了起来。
剩下一些人随陆棠清追了出去。
大内侍卫一身夜行衣,顶着夜风在寂静朦胧的屋檐上狂奔,背后陆棠清一声里衣,披头散发,宛如一个鬼影对他穷追不舍,越追越近。
大内侍卫使出了吃奶的劲,拼尽了全力,还是没法拉开距离,心里已经把林邈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明明说好给清王下软筋散,压制他的内力,现在清王追他的模样,哪像是中了软筋散?明明像是吃了大力丸。
正骂着,就发现陆棠清开始后继无力了,怎么追也拉近不了现在的距离。
大内侍卫信心又起,趁着后面的亲兵还没追来,把陆棠清往埋伏好的地方引。
陆棠清这时也发现了自己的内力有问题了。
没动用内力的时候不觉得,一用内力,就发现内力迟滞得很,用得越久,生涩感就越强,调动起来就越费劲。
眼看再追下去人就要跟丢了,陆棠清随手解下一粒衣衫上的玉扣,曲指一弹,当暗器射了出去。
大内侍卫听到背后风声,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膝盖被暗器打中,哎呦一声,摔下了房梁。
“嘭!”地一声闷响,把那户人家给惊醒。
“谁啊?”一未着上衣的大汉骂骂咧咧地推开窗户,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纤长的白影站在房梁之上,头发散乱遮住了半张脸,衣衫也是大敞的,露出半边雪白的胸膛,乍眼看不出是男是女。
只看到那半边脸煞白的,浑身煞气,眼神阴冷,像个地狱来的厉鬼。
男人“哎呦我的娘啊”地叫了一声,啪地把窗户给关上了。
大内侍卫摔下房梁之后,忍着全身的巨痛,直接滚进了暗处。
陆棠清追过来居高临下地往下一看,已不见了人影,在上头寻了一会儿,才又找到他的踪迹,继续追了过去。
大内侍卫跛着脚借月影边逃边躲,好容易躲到了埋伏的地方,叫出了两位同僚。
一名黑衣人变成了三名,站在陆棠清面前。
“哼!果然是冲着本王来的!”陆棠清冷声说道。
三人谁都不敢开口。
都是宫里当差的,谁都跟清王打过照面,谁知道清王还记不记得他们?
万一被清王记下了声音,日后在宫里碰见了,被寻仇了怎么办?
于是,二话不说,亮了兵器就开打。
陆棠清武功高强的事,京城上到王公贵族,下至街头乞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人不敢托大,一上来就出了全力。
陆棠清也不手软,招招狠辣,每一招都冲着取他们性命去的。
三名大内侍卫武功也不弱,但对上清王也用上了全力,双方才堪堪打成了平后。
只对打了三十来招,陆棠清就看出了他们的身手。
蹙眉道:“你们是宫里来的?是谁派你们来的?背后的主子是谁?”
三人一惊,对视一眼,下手愈发凌厉了。
再出手时,陆棠清的内力就有些跟不上了。
林邈的软筋散是当初林月恒在医仙谷时用现代方法研究出的方子,制作起来复杂无比,原理只有林月恒知道,但林邈因为一直帮他打下手,也能照猫画虎地做出来。
这种软筋散与江湖上的那种货色完全不同。
江湖货色是吃下去之后,用不了多久就知道自己中了毒,内力完全用不了,一提起丹田处就会抽痛。
而林月恒研制出来的软筋散,服下去之后并没有什么感觉,药被吸收之后,药效慢慢才会上来,提气时丹田出不会抽痛,只是会让人感觉像有只无形的手往下拉扯着,不让气提上来一般,调用起内力越来越费劲,最后完全调不起来。
这种药的灵感,是来自于止痛药中的缓释片,药效慢,但时效长,来得潜移默化,不显山不露水,完全弥补了江湖软筋散的弊端,做到了阴人于无形。
正因为如此,林邈才敢对陆棠清用这药。
而陆棠清察觉到内力不对劲时,便怀疑自己中了暗招。
但因为不知道这种软筋散的存在,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的招,怎么中的招,更没有怀疑到林邈头上。
越打越吃力,他也不逞强,且战且退,等着自己的人追上来。
三名大内侍卫也知道时间紧迫,陆棠清越退,他就追得越紧,兵分三路,围攻他。
陆棠清正全力应战之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芸娘一扭焦急的呼唤:
“棠清!小心!”
陆棠清猛一回头,只看到一道剑光闪过,匆忙避开,却已经躲闪不及,只得抬手一挡,胳膊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在那边!”
不远处,亲兵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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