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审出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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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先见着裴云,微愣了一愣,不知该称呼她为“夫人”还是“王妃”。



    含糊一声道:“我来看看李公子。”



    裴云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往椅子上坐了。



    方先也拘谨地重新坐下。



    此时,前头传来了“威武”之声,惊堂木一响,升堂了。



    师爷宣读了状纸。



    黄家人已死,告状的是黄夫人的兄长,他不求能找回黄家的库银,只觉得自家妹子与外甥死得冤枉,想讨一个公道。



    黄家的事端是自吴绣月才起,所以黄夫人兄长也将妹妹的死记恨到了李卓然的身上。



    谁叫他娶了吴绣月,还唆使吴绣月让黄百两给他捐了官,不然的话,他的外甥黄万金又怎么会有胆去强抢民女,最后惹上了大祸?



    李卓然一宣上堂,黄夫人兄长便声声控诉起来。



    李卓然心中有愧,头都不敢抬。



    方先在后堂听得也是内心煎熬,愧疚不已。



    顾濂惊堂木一拍,道:“刘员外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若令妹确有冤情,本钦差定还予一个公道。”



    又对李卓然道:“据刘员外所言,黄家家宅不宁,乃自接吴绣月归家而起,此事可为实情?”



    李卓然回道:“回钦差大人,小民不知。小民与吴绣月因媒成婚,不知她在黄家之事。”



    “何人保的媒?”



    “城东王媒婆。”



    “传城东王媒婆。”



    王媒婆战战兢兢地上了堂,顾濂刚一发问,她便迫不及待地把事情全抖了出来,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生怕惹祸上身。



    “青天大老爷明查。吴绣月刚到黄府,镇上的人就都知道了。那姑娘生得那般俊俏,方圆几十里就是挑出花来也挑不出第二个来,大家伙当然上心了,挨个都打听过了。后来,听黄府的丫鬟们说,那姑娘是黄老爷看中的,想纳为妾,可夫人不肯答应,没过多久,吴姑娘就成了黄老爷的妹子。”



    “吴姑娘成了半个黄家人,黄夫人就以大嫂的身份张罗起吴姑娘的婚事,托到了我头上。我给她相看的可都是镇上出挑的后生啊,最后她自个儿相中了李相公,李相公也喜欢她,就结成了良缘。我只是牵了根红线,嫁娶之事,可都是他们自己的主意啊!”



    “李卓然,王媒婆说的事是实话?”



    李卓然愤然咬牙道:“嫁娶之事,的确是我自己的主意,可是,黄家却刻意隐瞒了吴绣月乃青楼女子之事!”



    这话一出,王媒婆也是大惊失色。



    “什么?青楼女子?这从何说起?”又对顾濂道:“青天大老爷,我可不知道这事啊,黄夫人可没跟我说过啊!牵红线成好事讲求门当户对,若知道她是青楼女子,我是断然不会把她说给秀才公的啊!”



    王媒婆连声喊冤,捶胸顿足,恍若一世英明都毁于一旦。



    顾濂又一拍惊堂木,问李卓然:



    “你口口声声说吴绣月乃青楼女子,可有何凭证?”



    “她有一方帕子,绣着云月图,我起先并不曾在意,后来她听闻郑嫣然被抓去荣州时,想尽办法托人去找郑嫣然的帕子,我才知道,那副云月图是个青楼的信印,她和郑嫣然都是从这所青楼中出来的。”



    “只凭一个绣花图案,你如何断定就是青楼?或许这只是两个女人之间约定的信号?”



    “不,就是青楼,扬州风月楼。我亲耳听见她与庞大人说出风月楼这三个字,还提到过扬州。当看我游学之时曾到过扬州学府,知道风月楼是什么地方,断然不会记错的。”



    “那也不能证明吴绣月就是青楼女子。”



    李卓然嗤笑一声。



    “她曾是风月楼的人,一个貌美女子,在青楼之中,不是妓子是什么?可笑我对她一片痴心,还以为能娶她为妻是自己天大的福分,没想到,到只让自己沦为一个笑柄。”



    “你说,吴绣月与庞伯逸一起提到的风月楼?”



    “没错。庞大人道貌岸然,名不副实,也不过是个混迹风月场所之地的贪官罢了。若不是恩客,又怎会与吴绣月这等妓子交好?”



    李卓然的言语之中满是怨愤。



    吴绣月答应与他远走高飞之时,他还对她感激不已,想的是与她隐姓埋名,找个地方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一辈子与她恩爱。



    可没想到,她答应与他一起离开衔珠镇,并非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而是为了去找她的老相好庞伯逸。



    庞伯逸官名远播,又是一州知府,寻常百姓见他一面都难。可吴绣月不过是递了块绣有云月图案的帕子就进去了。



    李卓然那时便起了疑心,怀疑吴绣月与庞知府关系非同寻常。



    之后,吴绣月当着他的面向庞伯逸哭诉黄家冤情,把之前答应他的事全都抛在脑后,只字不提,央求庞伯逸带她回衔珠镇讨回公道。



    李卓然气愤不已,与她吵了一架,吴绣月却一意孤行,还威胁他说,若他不跟着一起回去,就让庞伯逸追究他买官之事,治他一个大罪。



    李卓然一时害怕,只好随她与庞伯逸一同回衔珠镇。



    只是,他心中已然后悔,悔当初不听方先的话,没有认清吴绣月乃两面三刀之人。



    再之后,吴绣月与庞伯逸日渐亲近,李卓然愈发觉得他二人有私情。可身边都是庞伯逸的人在监视,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天天喝酒麻痹自己。



    这时吴绣月已经不管他了,也不回房里睡,二人时常一整日见不着一面,早已不似夫妻。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阵子,忽然有一天,府衙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当李卓然察觉到不对劲时,庞伯逸已经不见了。



    吴绣月惊慌失措了好几日,终于又想起了自己的相公,收拾好了行李想要跟他一起远走高飞。



    李卓然却不肯答应。



    第二日,就来了一队官兵,把李卓然抓进了大牢里。



    入了大狱之后,他才听说吴绣月已经死了,还死得很惨。



    顾濂听了这番叙述,心中不免疑惑。



    李卓然口中所言的庞伯逸,与他亲眼所见的全然不同。



    庞伯逸一身风骨,将生死置之度外,身陷囹圄且从容有余,完全不是李卓然口中道貌岸然,风流成性的伪君子。



    可他又说得头头是道,不似假话,且这番言论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不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顾濂又问道:“吴绣月之事,你还知道什么?”



    “小民还知道,她有一种药,吃了能身怀异香。当初,我就是被这种药所迷惑,才误以为自己对她一见钟情。”



    这话一出,围观百姓皆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



    他一个秀才公,当堂说出自己的家丑,又坦言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已经让人瞧不起了。



    若是卖个惨,痛骂几句吴绣月,痛心自己一片痴心错付,尚能引来几声同情。



    可他却把自己的一片痴心全推在药上,便只能显得自己痴傻,愚蠢,被人轻易骗得团团转。



    再加上他秀才公的身份,愈发成了百姓们鄙夷的对象。



    方先内力不错,耳力亦过人。



    在后堂听得这些人对李卓然窃声辱骂,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他早看出来吴绣月不是个好人,也劝过李卓然,却不曾劝动。



    若是他能早一些发现吴绣月乃青楼女子,或是察觉到她对李公子用了药,便能想办法查出她的身份,好让李公子同迷途知返。



    李公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江湖险恶。



    他知江湖凶险,却没有防备周全,这是他的失职。



    方先正愧疚不已之时,听到裴云叹道:“又是一个被风月楼女人骗的。男人们永远都不明白,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啊。”



    这话引来了方先的侧目,暗暗惊讶。



    裴云明明比吴绣月和郑嫣然都生得貌美,却张口就说出这等话来,似完全对自己的美貌不自知,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美人看。



    察觉到方先的目光,裴云也转过头去,见他一脸讶然,问道:



    “怎么?我说错了吗?”



    方先赶紧摇头,心虚地回过头来。



    裴云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自顾自地解释道: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人都是视觉系的动物,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女人也喜欢英俊的男人。所以英俊的男人往往能哄骗得女人痴心相待,而漂亮女人说的谎话,也总有男人愿意轻信。这是人之常情。就算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也未必能防得住。”



    裴云说得坦然无比。



    可正是这份坦然,让方先暗暗心惊,心生敬佩。



    果然不愧是裴阁老的女儿,竟看得如此透彻。



    这么一想,对李卓然被吴绣月骗了一事,也就没那么愤慨了。



    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李公子三十未去,忽然有这么一个能诗能文的美娇娘愿意委身嫁给他,还给他捐个官当,任谁也会忍不住飘飘然,哪里还能想到这背后的陷阱?



    更何况吴绣月又藏得如此之深,连他都被骗过了,就更别说李公子了。



    而顾濂得知吴绣月与郑嫣然很可能皆是出自风月楼之后,心中断了的那条线便连了起来。



    他之前一直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吴绣月,郑嫣然,以及庞伯逸的背后,都是同一个人在操控。



    只可惜,当时不知这三人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现如今一切都明白了。



    这个关联,就是风月楼。



    一间青楼,两个妓子,一个恩客,还有黄家,朱家,银子。



    看似一切都串起来了,不过是他三人企图谋夺黄家与朱家的财产罢了。



    不过,顾濂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庞伯逸官名显赫,又深得皇上信任,只要老老实实做官,飞黄腾达乃是必然之事,他为何要铤而走险,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且看他的性情也才情,完全不是这等短视且急功近利之人。



    着实怪异得很。



    李卓然在大牢中虽没受过酷刑,但因酗酒多日,在牢狱里又吃不好睡不好,身子骨也差,没审多久,就跪不住了,浑身冒冷汗,摇摇欲坠。



    顾濂赶紧让林邈来给他诊治了一番,又让人带他去客房休息,熬药治病。



    方先得了允许之后,便去了客房休息。



    裴云本想回客栈休息,却被顾濂婉言留了下来。



    “芸娘,今日堂上的事,你也听见了。庞伯逸,我想再审一审。”



    裴云迟疑道:“这是公事,我做不了主。”



    顾濂点点头道:“也对,你一介女子,又怀有身孕,实不该卷进案子之中,是我考虑不同,失言了。我会向清王投拜帖,求他准许我再进山审一回庞伯逸。”



    裴云心中有些不安。



    上一回,庞伯逸没有当着顾濂的面说出自己的身世,所以顾濂尚不知道庞伯逸就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长,若是再审一次,万一庞伯逸说了,顾濂将如何自处?



    便道:“濂哥哥,皇上让你来是审朱家冤案的,你为何要接审黄家的案子?”



    顾濂道:“朱黄两家的案子,本就是一案。朱家冤案,由黄家案而起,若不把黄家案查个清楚明白,朱家的案子又该如何去审?”



    “朱家告的虽只是庞伯逸冤枉朱家,谋夺了朱家财产,可庞伯逸冤枉朱家的正是黄家一案。乍一看,是借黄家案谋朱家财,可今日听李卓然的供诉,庞伯逸与吴绣月很可能早已合谋,或许他们在朱家之前的目标就是黄家。所以,黄家之事也与他二人脱不了关系。”



    “若此乃事实,庞伯逸之罪名,就不只冤枉朱家了,还要算上一个黄家。”



    道理是这个道理,裴云比顾濂还明白。



    可是,她就是不想顾濂这么查下去。



    查清楚了又如何?



    她早已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可还不是无能为力?



    庞伯逸背后的是风月楼,而顾濂的亲爹,就是风月楼的人。



    查到最后,查得越深,顾濂所要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裴云本是最耿直的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可现在,她却希望顾濂能像那些官场上的老狐狸一样,能敷衍就敷衍,只做好表面功夫,不深究缘由,随便抓个人回去领功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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