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厨家的周二,如今被苏油安排在了八公身边,照顾饮食。
夏日里瓜菜异常丰富,因此席面开得特别合苏油的口味。
苏油喜欢肉菜,却不好吃肉,每道肉菜必须荤素搭配,喜欢的多是肉边的配菜。
比如回锅肉里的蒜苗,炒鸡丁里的黄瓜,凉拌肉里的笋丝,红烧肉里的菜干和芋艿……
但是这些东西少了肉还不能成味,因此肉不能少,不过都是别人在抢。
士林里边,将这作为苏少保雅致非常的一样证据——吃得起不吃,玩得起不玩,穿得起不穿——这叫但求适意,不拘于物。
这的确也是人生的一种大境界,不过外间纯属是误读了,苏油只是上一世留下的习惯而已。
那一世,减肥,才是人们倍感痛苦的折磨。
比如蒸蛋羹,他就挺喜欢上面的虾仁的。
张敦礼在偷偷观察苏油,果然见他只喜欢夹肉边菜,不由得就偷偷腹诽,这还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前世富贵病,就连自己打小里锦衣玉食,都嘴刁不到这份上。
肉边菜,啧啧啧,听听都讲究!
摇了摇头,筷子又悄悄伸向了那盘三鲜里的鱿鱼……
苏油觉得自己努力了二十八年,最大的成就就是除了辣椒以外,基本恢复了前世的中餐大菜系。
比如让张敦礼停不下来的这道鱿鱼三鲜,正宗的川菜做法,需要用到水发鱿鱼,蟹黄酱,熟猪油,化鸡油,火腿,熟鸡肉,水发兰片,时令疏菜,上汤,胡椒,料酒,葱白,水淀粉,盐。
先将水发鱿鱼放入上汤中煨起。
火腿、鸡肉、兰片切的丝,葱白切段。
烧热锅下熟猪油烧至五成熟,先下葱段炒出香味,再加入火腿、鸡肉、兰片略炒,在淋入上汤、盐、料酒、胡椒面烧入味,下时菜煮熟,捞出各料摆入碟内。
将煨过的鱿鱼捞出,在锅内烧一下,捞入碟中铺平,汤汁中加入蟹黄酱、水淀粉勾芡,加鸡油起锅,淋在鱿鱼面上即可。
说起来简单,盐要提纯,料酒要酿造,蟹黄酱要油熬制浸泡,水淀粉要用水飞法漂出细浆后晒干磨成精粉,熟猪油要用圈养的煽猪,鱿鱼是海货。
鱿鱼做成的鱿鱼干,还有蟹黄酱罐头,要从数千里外两浙路运来。
除了胡椒面,火腿的制作也需要香料。
玉兰片要洁净允白,需要煮熟后切片,拌上少量的葡萄糖,然后在极短是时间里用蒸汽烘干。
如果是大宋如今常见的烟熏法,那就是烟笋了,煮周大家的腊猪腿也是一绝,但是做鱿鱼三鲜就不好看了。
所以这道菜的恢复,涉及到化工,机械,生物发酵,海洋捕捞,油料种植推广,畜牧改良,漕运,甚至是制绳,织网,造船,罐头……
要是落到政治上,甚至还要打破酒类的榷禁,盐的专卖,香料的垄断,商路的通畅,海贸的兴盛……
因此要让这道菜端上汴京城小康人家的餐桌,其实又一点都不简单。
苏油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是担上一个饕餮之名,那也是非常值得的。
吃过饭,娃子们还是那么兴奋,闹着要去守瓜地。
苏油没有办法,只好找了一个大搪瓷盆,套到一个网兜里,然后带着扁罐,王彦弼还有韩嘉彦三人,安排他们煮了一些盐水的毛豆花生,然后教他们扎火把。
要是在南方就没这么麻烦,砍一段竹筒,灌上煤油或者是桐油,在用草纸卷堵上,就是一个可以燃很久的火把。
北方那得将干杉木皮撕成小块,中间用黄草纸捆成灯芯,再浇上煤油或者是桐油,外面再用杉木皮和稻草死死地捆紧,才能做出耐烧又不散的好火把。
干这些苏油是熟手,小时候偷桐油照泥鳅鳝鱼青蛙,没少挨八公的揍。
见到苏油带着几个小秀才扎火把,八公就觉得好笑:“这要是放到以前的可龙里啊,哪家大人带着自家娃子干这个,那指定是要出远门去说亲。”
张敦礼在一边看得兴趣盎然:“为什么要出远门去说亲呢?”
声:“合族两百亩地,那不是近处都知道咱穷,不会将闺女嫁过来吗?!”
“哎哟真忘记这一茬了!”张敦礼不由得笑得打跌:“还真是这个道理!口不择言,得罪八公了。”
八公摆着手笑道:“都忘干净了才好呢!”
……
临到要出发,八公又取出几支香来:“把这个带上,这是用你从南海带来的那什么菊的香油制的,我试过了,挺好,现在猪圈和牛棚都在用。”
苏油接过来都傻了:“八公,这可贵,你用到了那两处地方?这是给你用的啊……”
“庄子上做这个的,不缺。”八公不以为然:“再说我用得着吗?我有蚊帐!”
好吧,人有蚊帐,牲畜没有,老人家务实,说得也有他的道理。
瓜地里边有瓜棚,苏油带着三个娃子来到这里,就见到火把下头的地上都是大西瓜,不由得笑道:“扁罐我们想差了,哪里用得着煮青豆花生,吃瓜不也挺好?等着啊,爹爹去摘个好的!”
等到苏油抱着一个大瓜回来,三个小孩已经点起了火塘,还烧起了蚊香。
扁罐和王彦弼在给小猎铳的弹夹上子弹,韩嘉彦好奇地翻着扁罐的武装带。
武装带上有好些小皮包,里边是苏油给扁罐打造的野外随身装备。
这个也是西军一直在研究的项目,如今里边有多用途小折刀,小折刀还可以分成拆三把,一把是折叠叉子,一把是折叠勺子,一把是折刀,既能单独使用,又能合成一把。
折刀背上还有开罐头用的起子,尾巴上还藏有拔木塞用的钻子。
有应急药包,里边有止血绷带,纱布,金创白药,蛇药,避暑药,驱寒药。
还有针线包,除了针线,还有鱼钩,铅皮。
此外还有指南针,钢丝,直刀。
直刀的刀柄是用绳索缠上的,绳索也可以利用。
韩嘉彦看得有些晕:“师弟以后是要走右班的路子?”
苏油说道:“打从夫子开始,我儒生便是文武兼通。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多了去了。”
“我朝进士,必试武经,孙吴,司马法,都是经义卷的内容。”
“前辈如张乖崖,张公寿,陈尧咨,包希仁,都是文采出众,武艺惊人。”
“而武将当中,曹武穆,狄武襄,郭都统,除了兵法,《春秋》,《汉书》也是精熟。”
“师弟以后从文从武,只看他的兴趣。不过从文不能弃武,从武不能弃文,这是起码的要求。”
韩嘉彦听得直点头:“有备无患,君子学养待用,自当兼收并蓄。”
苏油笑道:“嘉彦实在是聪明,来吧,吃瓜了。”
一个西瓜切开,几个人吃得姓高采烈,扁罐一边吃还一边问:“爹爹这瓜怎么这么大?还这么甜?”
苏油说道:“这里早晚温差较大,因此瓜果中容易积蓄糖分,至于为什么这么大,那是因为你姑姑用了一种物质,在授粉的时候影响了西瓜的遗传特性,让它从两倍体变成了四倍体……”
说完取过直刀来在地上画图,给几个小孩子讲秋水仙碱在植物培养中的作用。
不过讲完之后扁罐提出了疑问:“爹爹,你们怎么知道是这个原因?为何一定就是变成了四倍体,而不是作用在了其它方面?”
“万一这种秋水仙素,是一种特殊的肥料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苏油表示鼓励:“这说明扁罐你是动了脑筋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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