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秋和十一公主李邦媛也来了。
李邦媛挺着五个月大的孕肚,整个人变得丰腴了许多。她一只手几乎一刻也不离自己的肚子,总在下意识地抚摩。看得出,能怀有身孕,她很是得意。
尤其在李令月面前,她满脸的幸福都要溢出来填满整个大殿了。
郑春秋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他与李邦媛大婚之后,李令月几乎没有见过他。这下一见,她倒发现他消瘦了不少——许或是被李邦媛的丰腴之姿给衬照的。
越是这样的场面,李令月越是对刘瑾表现得恩爱有加。每每刘瑾,也都知趣回应,甚至锦上添花,对她处处照顾。
“听闻昨日六姐的车驾在客商往来频繁的街市上惊了马,冲撞了一名女子,刘驸马却只顾着那位受伤的女子,竟将六姐给抛下了。此事当真?”李邦媛噙了满脸的笑,有意道,“若确有其事,那刘驸马可真是讨打。”
最先提及此事的竟是十一公主,刘瑾不禁感到不可思议。分明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却敢在事主面前提起?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吗?
他看了李令月一眼,不知她将如何应对,会否当场拆穿十一公主丑恶的面目。
“确有其事。”李令月却只笑着说道昨日之事,“因驸马的抛弃,我还伤了心呢!谁知那女子竟是驸马的表姐?既是表姐,驸马心急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也就不气了,更不会责怪驸马。”
对于有人谋害一事,她只字不提。
“好好的,如何惊了马?”倒是曹贵妃不无责怨地提到了这一点,“刘驸马府那些人,是如何做事的?”
驸马府的官署都是听郑皇后的意思安排的。她言外之意,自然是指郑皇后安排在驸马府做事的人不够尽职。
郑皇后脸色白了白,不得不表个态,“此事,本宫必有追究。”
……
一场宴席下来,刘瑾算是见识到宫里人的唇枪舌战、笑里藏刀了。一个个话里话外都是话,尽可能伤人于无形,亦尽可能维护自己的颜面,乃至利益。
他突然能理解,李令月因何养成了那等乖张又不可捉摸的性情来。
正是宾客觥筹交错、宫人载歌载舞之际,天子终于忙完国家大事赶来了。却只露了个面,给了李令月和刘瑾应有的礼遇,他便称国事繁忙,离开了。
而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郭太宰身边的寺人悄悄传话与李令月,叫她移步华清宫。
李令月面色平静,可坐在她身边的刘瑾还是从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看出了些许深沉来——她并不轻松。
的确,李令月心底正犯嘀咕。父皇极少会单独见她,这下宣她觐见,却派了个不起眼的寺人来,颇有些神秘。她恐怕,父皇是要跟她说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一进华清宫大殿,天子李俶便屏退了所有人,独留郭太宰近身伺候。一向笑面示人的他,此刻却深锁眉宇,郁郁不乐。
他看着李令月,甚至等她向自己行完礼的耐心都没有,抬抬手免了她的礼便倾俯着上身急急询问:“你三姐派到北周皇宫的那个细作,你真灭口了吧?”
李令月心下不由得一惊,但想到自己对秋芝的控制万无一失,便郑重地点了头,“灭口了。”随即问:“可是北周皇宫那边,寻出些蛛丝马迹了?”
确定秋芝死了,李俶稍微收了收心,便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叹声道:“蛛丝马迹还称不上。只不过有探子回报,说北周几位皇子查出来,北周太子乃是被人毒害。孤王只怕他们追究下去,终有一天会查到咱们这边来。”
梦里,李令月倒不知北周太子死后那几位皇子查出他是被人毒害,她只知道,那几位皇子为争储君之位,搞得朝野动荡,北祁趁虚而入,蚕食了他们不少领地。若非他们内外交困,后来刘氏一族以南昭国祚为基础建立的新朝,也不能将之吞并呢。
“父皇多虑了。”李令月于是劝道,“北周太子一死,那几位皇子还不挤破脑袋想争储君之位?”
话语顿了顿,她接着道:“北周太子是遭毒害一事,也说不定是北周三皇子为了陷害二皇子,四皇子为了陷害五皇子而制造出来的。他们怀疑的,只会是自己的兄弟。便是周武帝,最先怀疑的也只会是自己的儿子。”
李俶听言倒是乐了,“看来,儿子生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总比他一个也没生的强吧?转念他又笑不出来了,看一眼女儿,自己也觉得失言,颇有些尴尬。
“依儿臣之见,”李令月就当没听见,接着道,“父皇若想让我大昭置身事外,从现在开始,就不要让那边的探子做任何打听,传递任何消息。免得败露身份,引火烧身。”
“嗯,是这个理儿。”李俶沉吟一声,随即又是笑眯眯的模样,转了话头道:“刘驸马不错!往后,常带他到宫里来,陪孤王切磋切磋。”
“切磋?”天子一高兴,便是隆恩浩荡,李令月暗觉欣喜。
“他不是骁勇善战么?趁着孤王宝刀未老,叫他常来陪孤王练练。”
“儿臣替驸马,谢过父皇不吝赐教才是。”
李俶呵呵是笑,竟是当即就来了兴致,“择日不如撞日。郭太宰,快去!让仪鸾殿那边有兴致的,都移步校武场。就说孤王,要跟今日赴宴的两位驸马比划比划。”
天子想一出是一出,郭太宰早就习惯了,应声便退了去。
李令月则嗅出几分不寻常来——她的父皇,何曾做过寻常之事?要不然,他岂会把跟“刘驸马”之间的“切磋”,一下子变成跟“两个驸马”之间的“比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