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里处处充满了风险和危机,你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就只有被它吞噬。
同学们相遇到一起的时候,提起徐金刚,不免都唏嘘几句,感叹人生的脆弱,但他的葬礼并没有谁去参加。他的性格有点蛮横,没有人和他走的太近。
不过到是警醒了一些人,车间里一些骑自行车上下班的工人都默默的改为了步行,冬天骑自行车也确实危险,太容易摔倒了。
不只是自行车,连平时牛逼哄哄骑着摩托车的几个人都跑去挤公交了。
在这个年代,有一台摩托车放到后来简直就相当于拥有一台劳斯来撕,还是幻影系列。
不管是嘉陵125还是幸福250,都是普通人仰望的存在,轰隆隆的冒着黑烟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中迎风而去的感觉相当清爽。
摩托车在这会儿还属于重奢侈物,比较普及流行的是合资的轻骑系列,像本田50、70、玉河50,嘉陵50,建设80这些,介于摩托车和自行车之间的机械生物。
造型有点像后世的电动自行车,不过确确实实是摩托车,就是看起来单薄点,厂里骑这种车的人不少,每天突突突的在厂子里跑。
这种轻便摩托卖价不贵,几百块钱,一般工人都能承受得起,而且这时候只要骑着烧油的就挺牛逼了。
济南轻骑这会儿就出了国内第一款踏板,木兰50cc,红色的小轮直把,相当潮,成为许多城市女性的最爱,当时一度卖到两千多。
不过济南轻骑在轻便摩托上的表现就相当一般,做为国内最早开发制造轻便摩托的工厂,当年的黑老鸹15a曾经相当出名,但后面推出的15b和15c表现就相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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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在民间号称‘济南轻骑15c,白天修车晚上骑’,卖价一千多,造成市场大份额的流失,被重庆造挤了出去。
90年代摩托车市场国内能和重庆造拼一下的只有广州五羊和后来崛起的江苏春兰。
本田,铃木,亚马哈,川琦则是最大的赢家,不管国内摩托市场和企业如何交锋争斗,市场都稳稳的握在他们几家手里。
国内除了上海幸福其余全是这四家的合资工厂。
幸福是模仿的捷克佳娃,当时已经做到整车完全国产。
而和所有这个时期国企一样,坐吃老本不思进取,幸福的市场不断萎缩,直到后来推出了125系列才算有所缓和,但幸福125其实已经算不上真正的幸福摩托了,属于本田系。
本田在整个九十年代的中国摩托车市场上可以说是一家独大。
轻便摩托车虽然外型娇小排量也不大,但力量还是相当可以的,速度也能上得去。
二选那个技术员,老翟家的老二就是骑着一台轻骑在细碎这边的急弯这里出的事儿。
从细碎和五厂之间的马路往厂里走是个急弯,九十度弯,翟尹从后门那边过来,速度太快,到了弯道这里已经拐不过来了,直接迎面飞过壕沟撞到了大澡堂的后墙上。连车带人都撞碎了。
年轻人总是乐于得瑟,在很多时候莫名其妙的想展示一下自己,往往都是自我感觉很帅其实外人看着很傻那种,显摆,得瑟,为人所不为,教训往往也是惨痛的。
像翟尹,年纪轻轻的扔下了孤儿寡母。
张兴隆班上徐景锋有一台重庆产的铃木125,是班组里这群大老爷们羡慕的对像,男人嘛,谁不对这种机械感兴趣呢,但大多数都舍不得。
这个时候一台摩托车比房子都贵。铃木系七八千,本田川琦亚马哈都要上万,合资的两万左右,进口的直接翻番,川琦kr1-s更是高达六万多。
……
徐金刚的事情渐渐淡去,被人们遗忘。人总是健忘的。
没过多久,细碎车间里又出事了。
那天张兴隆夜班,半夜十二点接班。
到了班组的时候,大家都坐在那里议论纷纷,张兴隆问蹲在一边抽烟的汪玉刚怎么了,汪玉刚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三班死人了。”
“怎么死的?哪个岗?”张兴隆吃惊的问了一句,在汪玉刚身边蹲了下来。
“七十二,可能是扫道的时候没注意,让皮带卷上去了。”
“没跳下来?”
“跳下来还能死吗?有那么好跳?说实话我有点害怕了。”
“没事儿,加点小心就行了,衣服扣严别敞怀,离皮带远点。”
冬天穿的多,一般都是一件破棉袄,年轻工人特别愿意敞着怀不扣扣子,这实际上是不允许的,敞开的衣襟随着动作摆动幅度比较大,容易被转动的设备挂住。
“老惨了。”汪玉刚想了一会儿说:“发现的时候说脸都磨成白板了,人顶在漏嘴上面硬磨死的。”
“你去看啦?”
“没,听刘三子说的,他们在那边处理,不让咱们过去。车间和厂里都来人了。”
张兴隆抬头看了一下班组里的其他人,大都有点沉默,一个一个抽着烟在那想事儿,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大概是感同身受吧。
“这逼活特麻的,真有点不想干了。”有人说了一句。
“不干干什么?吃啥?老婆孩子不要啦?”有人怼了一句。
又是一阵沉默。
“都加点小心吧,机器不长眼睛。”
“我这有点胆突的,这大衣看样以后不能穿了。”
说话的人张兴隆叫不出名字,又瘦又小的一头自来卷,四十多岁,冬天在班上成天裹着件烂军大衣,已经被班长说了多少次了。
大衣这种东西笨重,影响人的反应速度,而且下摆一走路甩动比较大,真的是一种安全隐患。
“你不会干活的时候脱下来呀?干活你穿它干什么玩艺儿?还得拿个架子呗?”徐广利斜了他一眼。
“脱下来脱下来,”自来卷点着头苦笑:“特麻的,现在就感觉身上冒凉汗哪。”他是四班七十二皮带上的,死的是他对班。
死的那个平时在班上也是喜欢穿着件军大衣,这样的老工人有那么几个。
拿到班上穿的衣服都是平时淘汰下来的破烂衣裳,在班上也没人在意破不破烂不烂,有些工人的衣服几乎就剩个名了,到处是破洞飞片的,其实都挺不安全的。
夏天还好,被机器挂住了扯碎就行了,单薄。冬天的撕不动,只能和设备比力气。
“我那有针线,一会儿接完班你把你这个补一补吧,把那些飞飞缝上。”徐广利点了根烟说了一句。
“我操特麻,明天扔了,不穿了,这心里阴影老特么大了。”
“也不一定就是衣服的事儿。”边上有人接话。
邢班长低着头走进来:“都别吵吵了,开会。”
大家纷纷坐好看着邢班长,刘三子拎着他那根大手电筒从门外走进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事儿,大伙都知道了哈,我就不说了,事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以后都注点意吧,上班酒就别喝了,那几个没事儿就喜欢整点儿的,长个教训。
平时你在家喝死那是你自己的事儿,在这出点事儿冤不?遭不遭心?天天和你们讲安全,都扬的二怔的不放心上,出事了傻眼不?
老婆孩子怎么办?老爹老妈还活不活?都好好想想,你身上背着东西呢,你自己不怕死也得为别人考虑考虑吧?
行了,不说了,今天老田你多辛苦,一会儿我过去帮帮你,你们也过去帮帮忙,必竟是出事儿了,谁也不想的事儿。接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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