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莺正对着铜镜想着心事,一声急促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哎呦,我的小姑奶奶,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打扮好?楼下的恩客们可都等不及了……”
柳莺莺修眉微皱,似乎对这个声音十分不满,但并没有发作,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婉转温柔:“妈妈,对不住,我早上起来身子不舒服,怠慢各位贵客了,我这就弄好。”说着开始对镜梳妆起来……
看着柳莺莺这个样子,新月楼的王妈妈叹了口气,从妆箧中拿出一把梳子,开始默默一边为柳莺莺梳头,一边叹气道:“唉,女儿啊,妈妈也是过来人,知道你不是身子不舒服,是心里放不下陈公子,可是咱们青楼女子,生来就是苦命人,年轻的时候,都觉着自己能遇上个有情郎,可到最后哪一个不是承欢卖笑,迎来送往,习惯了就好了,今天是你出阁的大喜日子,是好是孬也都是女儿家的第一次,别哭丧着个脸……”
柳莺莺静静的看着铜镜中那清丽绝俗的容颜,默默的为自己涂上胭脂、口红,让本来有些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迎人的喜意,只听她柔柔的对王妈妈说:“妈妈,我知道了,不管今日最后入幕的是谁,我都会好好侍奉的,不过您答应我的,以诗才论胜负,可不许反悔。”
王妈妈闻言没口子叫屈道:“我的好女儿,你可把为娘的想成什么人了,今儿是你出阁的日子,为娘的能不叫你自个挑个可心的人儿!”心里却想:哼,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还愁你不给老娘我当摇钱树!
此时,新月楼的大堂里可谓高朋满座,贺客营门,原来今日乃是凉州府第一当红淸倌儿柳莺莺姑娘出阁的大喜日子,凉州府内喜好风月之事的文人雅士、富商巨贾一个不拉的全来了,对于这些风尘里打滚儿的人来说,甭管今日花落谁家,终归是一桩雅事。
况且柳莺莺姿容绝丽,只是从前身为淸倌儿,卖艺不卖身,打今日起开了头荤,日后还怕这位女菩萨不肯肉身布施吗?早晚也有自己一亲芳泽的机会……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几句题外话,寻常人家的姑娘出阁,讲的是出嫁,可这青楼女子出阁,却并非从良,而是第一次接客伴宿,行话也叫梳拢。
听说这位莺莺姑娘素来文雅,不喜铜臭,今日出阁,更是以诗会之名,遍邀凉州府的才子词人,声称今日诗会拔得头筹者,方可为莺莺姑娘的入幕之宾。
此举顿时赢得了整个凉州府文人的一致赞誉,纷纷盛赞莺莺姑娘出身风尘,品行高洁,更是将今日之诗会当成了一场文坛盛会,凉州府内但凡有些才名的读书人,今日更是一早就来到新月楼,实指望着凭借自己的诗词一举夺魁,成就一场“诗会夺魁才名显,春宵一度美人恩”的佳话。
新月楼为了此次诗会,也算费劲了心思,特意请来了凉州府一位致仕还乡的翰林学士——魏霜林魏学士。
这位魏学士可了不得,早在前朝便是凉州府最负盛名的大才子,大明开国后汉人被从新允许参加科举,便在科场上连奏捷报,高中进士,更被当今皇上点了翰林,负责为天子草拟诏书,直到去年才因为年过七十,荣休故里。
今日的诗会由魏老学士负责点评,权威性自然无可比拟,可以说,对于一些渴望出名的文人墨客来说,相比一亲花魁娘子的芳泽,能让自己的诗作入了魏学士的法眼才是今日最大的收获,一旦获得魏学士的推荐,自己不但可以在文坛扬名,便是他日跻身仕途,也是一份极有分量的资历。
今日众才子中,最有希望夺魁的有三位,第一位叫秦东楼,乃是凉州府推官秦大人的公子,此君十五岁考取秀才,在凉州颇有才名。
第二位名唤林竹雨,别看人家名字起得女里女气,确是整个靖北道都大大有名的“边塞诗人”,此君出身微寒,却凭借自己的苦读考取秀才,还在府学读书时,又因为心怀报国之志,跑去宣府参军,可惜朝廷又制度,不许生员参军,林秀才遂自行游历边塞,写出不少边塞诗,与边关将士们的关系也非常好,甚至成了宣府总兵大人的座上客,可以说是文人中和武将走得比较近的主。
第三位则更了不得,名唤沈纯儒,乃是洪武二十六年靖北道的解元,过了年便要进京赶考的大才子,他本是云州人氏,因为去年与友人游历时路过凉州,据说一见莺莺姑娘便惊为天人,此次听闻莺莺姑娘出阁,人家特意从云州赶来的。
上午己时许,魏学士姗姗来迟,新月楼中的才子词人们纷纷起身作揖行礼,拜见老大人,即使是商人之流,也不敢在这位伺候过皇上的老大人面前摆谱,纷纷隔着老远就躬身行礼。
魏学士今年七十多了,已到了从心所欲的年级,这几年致力于提携家乡的后进,是以才会以古稀高龄,来给这开在青楼的诗会做点评……
老学士见了众人丝毫不摆架子,笑眯眯的与一众学子打招呼,一会拍拍秦东楼的肩膀问“你父亲身体还好么”,一会又打趣林竹雨“小林子最近又写了什么雄壮诗词”,最后拉着沈纯儒的手说,“你可是咱们靖北文人的脸面,去了京城一定要考出一个进士来。”
这时候,王妈妈听闻魏学士驾到,急忙挥舞着手帕从楼上奔下来,一叠声的道:“贱妾有失远迎,老大人恕罪恕罪!”
魏学士似乎并不愿意与这种开青楼的人多交流,闻言淡淡道:“无妨,请花魁娘子出来吧?”
王妈妈是察言观色的老手,见这位老大人的神色便知对方是真不喜欢风月之事,当下绝了讨要几幅字画的痴心妄想,赶忙安排魏学士落座,又派人一叠声的去催促柳莺莺赶紧出来拜见贵人。
片刻之后,柳莺莺身着粉色罗裙,头插步摇,微施粉黛,娉娉婷婷的走下楼来,见到魏学士,只见她微微躬身一福,柔柔的道:“小女子见过老大人。”
魏学士虽然不喜这等风流场所,倒也不是老道学,见了柳莺莺这样娇柔婉转的北地女子,也不由的赞道:“眉如远山含黛,姿若栖霞流云,这位姑娘果然当得起花魁娘子之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