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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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喝足了之后,吉婶撤掉碗筷到后厨干活去了。村民们正好将走丢的猪都找了回来,吉叔和路飞带着少年们又来到那片扇形空地,看着村民们将一只只白花花的猪都赶进了猪圈。



    正是午后休息时间,村民们干完活,就势坐在空地上闲聊起来。少年们毕竟是贵族世家出身,让他们直接坐在脏兮兮的地上,还是有些为难。



    路大哥看了一眼神情窘迫的少年,轻轻笑了一下,拿了几个草垫分给了少年们。



    吉叔招手让几个少年围着他坐下,伽罗兴冲冲的找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宇文邕正要伴着伽罗而坐,李澄很不客气的将他挤开,一屁股坐到了伽罗的右边。



    宇文邕心里有些恼怒,很不爽的瞪着李澄,而李澄也仰着头,不甘示弱的看着宇文邕。



    “杨大哥,你快坐这来。”李澄无意中瞥到杨坚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观战,立马满脸堆笑的招呼他过去。



    杨坚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李澄,又转头看了看一脸阴沉的宇文邕,神色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哎呀,快过来嘛,不用搭理他。”李澄起身抓着杨坚的手臂,把他拖了过去。宇文邕鄙视的瞟了李澄一眼,靠着杨坚旁边慢慢坐了下来,把头别向另外一边。



    其他少年也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依次落座。吉叔见众人安静下来,便开始滔滔不绝的给少年们讲解一些乡村常识。少年们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到现在才发现,竟然有一群人是这样生活的。他们觉得既新鲜又有趣,甚至都想体验一把这样的生活。



    “小伙子们,刚刚我说的这些,你们都听清楚了,记清楚了吗?”吉叔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澄直言不讳的问道:“吉叔,我们听着倒是挺有趣的,可是为什么还要记住啊。”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这些啊。是觉得这些东西有趣?”吉叔觉得又气又好笑。



    李澄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有趣个头啊,等你真过这样的日子了,你就知道苦了。我告诉你们这些习俗禁忌,是怕你们跑到别的村瞎逛的时候,又这么莽莽撞撞的破坏人家的东西,到时候被人抓住了,可有一顿好打。”



    吉叔气恼的说完,把脸转过去生着闷气。吉婶这时候已经干完了活,轻轻走了过来。



    “老吉,你就别吓唬他们了,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谁舍得打啊。”吉婶说完,眼神温柔的看着杨坚。



    路飞温和的劝道:“吉婶,他们多知道一些,还是很有好处的。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么善意的对待他们的。万一碰到心狠一点的人,可有他们苦头吃了。”



    吉婶一脸着急的走到杨坚面前,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道:“要吃很多苦啊。杨世子,你们还是快回到父母身边去吧,这外面太危险了。”



    杨坚被她这么亲密的举动弄的很不自在,又不敢将手抽回,只能讪讪的低下头去。



    “吉婶,你对杨大哥可真好。我娘要是还在,估计也会这么关心我吧。”李澄望着吉婶关切的眼神,心里很是羡慕。



    吉叔看到李澄落寞的神情,不由的发出一声长叹。“小兄弟原来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李澄感伤了片刻,很快又调节过来。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吉婶是把杨大哥当自己儿子了吧,那他们的儿子在哪呢。



    李澄未及多想,便脱口问道:“吉叔、吉婶那你们的儿子呢,怎么没看到他。吉婶对杨大哥这么好,他不会不高兴吧?”



    此话一出,吉叔脸色陡然悲戚起来,而吉婶一下就跌坐在地,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村民们听到吉婶哭泣,纷纷转过头来,人人都是神情悲伤、默然无语。



    杨坚赶紧蹲在地上扶起吉婶,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其他几个少年见状也是瞠目结舌、一脸惊惧。



    也不知道缓了多久,吉叔叹息了一声,将自己的苦楚娓娓道来:“我们的儿子,十来年前就死于战乱之中。当时我们全家住在偏远的边疆地带,后来战火纷飞,我们举家迁逃,没想到……。”



    吉叔说到伤心处也已经泣不成声,众人也跟着伤心难过起来。



    “他死的时候才十六岁,跟你一般大,而且也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吉叔缓了缓,望着杨坚出神的说道。



    少年们纷纷把目光看向杨坚,此时他们才明白,吉婶之前有些怪异的举动,原来只是因为一股强烈的相思之情。



    “其实,在我们这个村,我们这个县,甚至全国多个郡县。像我们家这样的惨剧都绝非孤例。而且很多家庭情况比我们更加悲惨。”吉叔面带哀色,有气无力的说道。



    路飞接着说道:“吉叔说的对,这些年我一直在京郊各郡县走动。各村各户家族成员皆有损伤,普通百姓鲜有完整之家。这些全都是频繁战乱带来的恶果。”



    独孤顺有些困惑的问道。“可是京都这一块不是一向很安稳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家庭悲剧。”



    “京郊这一带的很多人,都是为躲避战火而从边疆迁徙过来的。二十年前,当时还没有建立齐国和我们大周国,可是战争却早在那个时候打的不可开交。两国交战近十年,城破家亡,我们这些老百姓流离失所、命如草芥。”



    吉叔幽幽的说道,语气平淡的像在描述一件无足轻重的琐事。眼神中的痛苦之色却难以掩饰分毫。



    “要么在狼烟烽火中等死,要么冒险突围,翻越千山万岭逃到这相对安全的京郊之地。千千万万条冤魂就这样埋葬在生灵涂炭的战火中,千千万万条生命就这样消失在逃出人间炼狱的路途当中。”



    少年们静静听着吉叔波澜不惊的讲述着那个战火纷飞的世界,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样受到巨大震动。短短几十个字,少年们听在耳中,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活在当时的人们内心的绝望、痛苦和煎熬。



    伽罗小的时候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父亲身边,她亲眼见到那些受伤的士兵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呼嚎,也亲眼见过进城避难的百姓孤苦无依、万念俱灰的静默。



    此时听到这几句简单的描述,深埋心底多少年的记忆又一次被激发出来,内心的感伤与悲痛也再一次迸发。



    而宇文邕更是饱受战乱之苦的孩子。他一出生,父亲就不得不披甲上阵,直面强敌,而自己也被迫寄人篱下。多少次身为主帅的父亲差点命丧黄泉,自己差点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



    直到最近几年,父亲才云淡风轻的跟自己提起当年死里逃生的往事。只是,做为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孩,宇文邕清晰的看到了父亲眼中的疲惫、失落、愤慨、悲伤还有不甘。所以这些年,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强大,强大到保护自己身边的所有人。



    可惜的是,当自己才刚刚开始成长的时候,父亲便悄然离世,从此天人永隔。作为掌权者的宇文家族尚且如此凄楚,下层那些百姓的生活那就可想而知了。



    这群人中也许最幸福的当属杨坚了吧,爹疼娘爱的,表面看起来他应该没法感同身受这些悲伤。可是杨坚心里很清楚,这份表面上的幸福来的有多不容易。



    这些年父亲南征北战、东奔西逃、漂泊辛苦了大半生才勉强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如今已经华发初生的父亲,还不得不在沙场血拼换取家人一时安稳。父亲曾经多次讲到战争的残酷,人性的冷血,却从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一丝对生活艰辛的抱怨。



    而杨坚这些年,一直在尽量满足父亲的期盼,懂事的替父亲承担一部分相应的责任。因为他知道,父亲肩负的不止是杨氏一族的命运,还肩负着上万将士的性命,以及千千万万百姓的希望。



    吉叔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此刻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层巨浪。就如同他第一次上战场后,见到断壁残垣之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时,内心的那种惊骇与悲凉之情。



    满目狼藉、人迹罕见、白骨成堆、高如邱陇。这就是战争最真实的样貌,血腥、残忍、无情还毁人心志。



    一个年长的村民淡淡的几句话打破了众人的静思。“你们进村的时候应该就有些奇怪吧,你们这一路看到的不是孤寡老人,就是稚子孤儿,很少见到青壮年男子。偶尔碰到一些,也多是身体伤残之人。这都是因为战乱频繁,青壮年男子大多血洒沙场,能幸存下来的也就这些老弱病残了。”



    “除了战乱还有饥荒,几年的战火几乎耗光了所有粮食,碰到收成不好的年份,更是饿殍满地、死尸如山,千里决人烟。阿祖和阿虎的父母就是在一次次大饥荒后,熬不过去才丢下俩个小东西自己先走了。”阿祖的舅舅,也就是那个庄稼汉此时也不再凶神恶煞,而是满目凄凉哀伤的诉说着。



    “像吉叔吉婶这样失去亲子,阿祖阿虎这样失去双亲的家庭还有很多很多,比他们凄惨的苦命人更是数不胜数。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活着的人日子还要过下去,只能这样一步一步苦熬支撑着……。”一个中年妇女神情落寞、心灰意冷的慢慢倾诉着,话到一半竟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大家也别伤感了,如今能有这样的太平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我们的君主还算贤明。不像我们之前的国家,人君荒淫无道、残杀无辜,简直就是恶魔转世、桀纣投胎。”众人转头望去,一个手艺人打扮的男子面带怒意的抱怨着。



    “你们是齐国过来的?”宇文邕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啊,村里面这些孤儿寡母、老弱伤残之人都是战火幸存者。可是我们这些有手有脚的男人却是在齐国劫后余生,举家逃亡过来的。其中的血腥惨烈也不输他们。”



    宇文邕皱着眉头继续问道:“齐国这么强盛,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主上昏聩,小人得志,奸臣弄权,贪官横行。齐国早晚会被这群蛀虫腐蚀瓦解。”



    宇文邕听到男子的回答,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心里百感交集,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大石一样喘不过气来。不知是为齐国的贤臣良民悲痛难过,还是为大周的未来而悲伤哀愁。



    蹲在他身边扶着吉婶的杨坚,表面上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可是复杂的眼神却掩盖不了,心里翻天覆地的变化。杨坚静静的盯着那些村民,脑子里迅速思考着村民们的每一句话,一股强烈又坚定的信念在心底悄悄的生根发芽。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语重心长的劝道:“我们现在日子虽然苦是苦了点,偶尔还受到一些欺压,不过还算安稳太平,不用再遭那么大罪了,大家都看开点吧。眼前的日子过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该去干活了,大家都散了吧。”吉叔深吸了一口气,,大手一挥。村民们顿了片刻,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陆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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