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广下令蠲免了城中百姓一年租庸后,又闻守城有功者,无论白丁,一概升职六品,果然,如虞世基所言那般,军中人人振奋,之前军中积怨许久,如今竟转变的一片称赞。
城中守城大小将士,但凡说起天子,无不竖起大拇指,有的甚至还叫嚷着天子和他说过话,闻过龙音。
这种法子确实奏效。
原本攻城就极为艰难的咄吉大军,旬日来竟是没有丝毫进展,转眼间,八月已然过去大半,可是雁门郡城的北关丝毫没有动静。
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百姓的命根,一年的租庸或许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对于这个充满天灾人祸的年代来说,他们就可以活命。
所以,雁门百姓开始动员起来,杨广深入基层,将士怨气消散,君臣同心协力,竟然还真的做到了军民鱼水的一丝意味。
雁门百姓深知他们的生死与雁门郡城共存亡,城破之日,亦是他们丧命之时,只是之前人人自危罢了,在利与情的催动下,百姓们也开始出力,大多将自己家中砖瓦都拆了,搬到军中,让将士们修补、拔高城墙!
一日内,原本低矮的夯土墙,俨然变成了高大的铜墙铁壁,这下城外轮番攻城的突厥大将,河图和密乐二人,只能大眼瞪小眼,更加绝望了……
不过,身居帷幄之中的咄吉,却是丝毫不心急,整日还悠闲地听曲饮酒,仿佛大隋天子已经被他擒下。
咄吉虽然没有中原人那么多花花肠子,但是他能够凭一己之力,将原本启民可汗时代的东突厥,发展到兵强马壮的地步,足以说明他的眼光和极高的军事敏锐性。
他知道,自己虽然手握十五万大军,将雁门死死围住,但是有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地形!
雁门附近的地形实在太复杂了,其城背靠滹沱河,依山而建,又高又陡,云梯实难以架上,而是箭矢开始还能没入城中,现在如今城墙拔高后,杀伤力也大大缩减,又加之城中隋兵将士的严防死守,效果甚微。
如果采取强攻之计,难免会死伤甚多,即便抓住了大隋天子,自己一方也会元气大损,届时不说是否南下夺取中原,咄吉还要防范自己的老对手,来自西突厥的处罗可汗!
这位老对手一向跟大隋打得火热,前几年杨广扶持西突厥,老处罗二话没说,三次征辽都在后面摇旗呐喊,那时候启民可汗率领的东突厥,刚刚迎来喘息之机。
营帐外,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一脸丧气的河图和密乐耷拉着脑袋。
“二十一日攻城,被击退。二十二日攻城,未果,二十三日复攻之,损伤数百……
可有十日了啊,大汗,真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这个战绩汇报完,河图自觉颜面都丢尽了。
“如今的雁门郡城防守太严了,吾等的铁骑刚架起楼车、扛着布囊,尚距离百步,就遭到他们的石炮轰击……”密乐也有些无奈道。
这些隋兵们花样百出,一会巨石滚木、一会又是放火泼油,打了十天,虽然对方损失惨重,但他们也损失不少人,而且双方的伤亡根本不成正比。
想来以往在草原,对付北方的铁勒诸部,这两人可是以横扫之势,曾将铁勒诸部击退千里外,也与老对手西突厥交锋无数,鲜有败绩,一路南下也无往不胜,可是真到了雁门,却卡壳了!
咄吉哈哈一笑,反倒是安慰道:“我的好部下,我不是说了么,不需要真打,做做样子,反正就是不能让这位大隋天子歇息,锣鼓得敲起来,先吓唬吓唬他们。
我就不信,这城中的余粮还能坚持多久!”
咄吉的直觉无疑是正确的,他十分肯定,隋兵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只要他撑过去,就赢了,到时候他就是下一个入主中原的道武帝!
楼烦郡,静乐。
屯卫将军府门前,八字墙上贴着一张黄纸黑字的告示,这是云定兴旬日之前,一早就命人写好的招贤榜,贴在了将军府门前,为寻找天下才俊英杰。
一群人拥挤在此,身着布衣的农夫、挑着扁担走脚的贩夫,还有身穿圆领黑袍的书生,仗剑四方的游侠儿,全都聚目在纸上:
“屯卫大将军奉天子之命,因北方蛮夷来犯,为击退戎敌。
将军特发此招贤榜,欲广邀天下英豪才俊,随其一齐出征,凡有功必赏!”
众人一人一句,念完后,皆议论纷纷,有人摇头,有人兴奋,都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招贤招贤,自是有贤者居之。
不是人人都是青年才俊,北方戎敌时常南下,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可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今连将军都犯难了,自己一介布衣,又有何办法?
“唉,那些突子岂是那么好打的,谁去都是送死啊。”
“可不是,三年前的征辽战役,我家娃儿送走了两,现在还没回来,结果呢?败了!”
“仗打了三年,听说高元还没有灭,天子似是有意再兴兵戈,这些年西巡东征、北狩南游,都征了多少兵丁,当官的说的好听,现在这些男丁呢,全都没了影……”
方黎一行人早就随着梁师都来到静乐,来到这将军府门前,亦看到了这张招贤榜,八百骑奉命停在不远处的巷弄,皆翻身下马等候。
方黎等人清楚看到,一时间,围观者都沉默了。
官府的信用度在百姓心中,其实早就被刷爆了,即使是所谓的许诺奖赏,也比不得他们的命,他们的亲人珍贵。
在百姓心中,天子是神,是高坐九天之上的隋帝,他可以驱使百姓,如自己的仆人般去修运河、北筑长城,来完成自己的一步步宏伟蓝图。
但是,受害最深的始终是这些底层的民,君是不能理解民心中的痛楚!
忽然,“嘶啦”一声。
一位书生模样的少年撕下了招贤榜,引起一片哗然,梁师都略微侧目,方黎等人也看着此人。
“三郎,这人怕是有不小来历。”徐轩在耳边低语。
梁师都颔首,他注意到这书生揭下招贤榜后,走到了另外一名袍泽身畔,两人还都身穿甲胄,背弓胯刀,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是某个世家子弟?”
众人一同望去,揭榜的二人径直进了对面的屯卫将军府,这件事立马如风雨般,成了静乐天南海北食客们口中的谈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