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他。
生死,她都陪他。
让她躲入王府苟且偷生,她做不到。
“你最是执拗,从不愿听我一言。”佛冷叹息,转过头来眼含悲伤,望着她:“入了景王府,有我在,老五便是娶了怀璧,又怎敢让你委屈?”
更何况,萧景瑟的心思全在凤红酥的身上,若是知晓要娶怀璧长公主,他怕是也不愿意。
到时候,这事情,还需要他从中斡旋。
佛冷想来,怎么的也有无数的伤怀,他把云歌辞亲手送入景王府,还要逼着他的夫君娶他人。
岂不知此中残忍?
可若要保全她,让他无后顾之忧,为她铺好日后荣华富贵无上尊宠的路,他只能这么做。
他已是无念之人,又怎么能,让她再在他这里,葬送了此一生?
云歌辞的眼睛红得充血,死死咬着牙,不肯哭:“这一生没了你,什么委屈,都已经不算委屈。”
她在乎的,不是入了景王府会不会委屈。
而是她早早便下了决断,这一辈子,没有了佛冷,便纵是有人以九州为聘,她也不嫁。
和佛冷的缘分,早早断了,她用了多少的力气,伤了几回的心,才堪堪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如今,又来逼她嫁给他人。
心里苦啊,苦得她想痛哭一场,又知无用,连哭,都不能。
幽夜寂寂,他轻轻叹了一声,终是软了姿态,弯下身来轻拉了她的手,淡淡幽蓝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她。
她陷在他深海一般的眼底,几乎淹没,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中,男人眼中隐忍的痛楚呼之欲出,嗓音生涩:“你不觉委屈,可我舍不得。”
她所有的委屈,最后都会归回他的心疼。
怎么舍得?怎么愿她如此?
“你和我说一句实话,让我嫁入景王府,是不是因为,你知道执冥,会对我动手?”云歌辞红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不肯放过他脸上半点的怅然,他的眼底,终是有些闪烁。
她低声喃喃:“我就知道,你知道我有办法在宫中保全自己,萧离声我自是不怕才敢回来,可你,控不住执冥。”
普天之下,佛冷唯一难以驾驭的,便是执冥。
是因为执冥掌控者她的身世秘密?还是因为,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原因?
佛冷拉着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那种触感一瞬便传入了他的心头,云歌辞悲伤难忍:“我自知执冥有恩于我,若我牵绊你,便是忘恩负义,可若有一日,她置我于死地,我何以自处?”
执冥有心,还在宫中藏了暗棋。
这个女人心思深不可测,一步步算,事无巨细的,为自己的后路,铺好了每一枚棋子。
保证自己的万无一失。
可就这样被她一路牵着走,她又怎么甘心?
“你不欠她的。”佛冷揉着她的手,低声劝慰:“是我欠了她,所有的一切,我来还。”
他用自己的一生来换了云歌辞一条命,从未逼迫过执冥,她愿意,他亦愿意,谁也怪不得谁。
她的眼前云烟朦胧,含泪低头:“我知道,你是想要告诉我,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对付执冥,唯有你,不能负她。”
纵是残忍冷断如萧易寒,他也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他是在委婉地告诉她,接受这个他与执冥相互捆绑的事实,也接受她自己的命运,嫁入景王府,保全自己。
只要她嫁入景王府,执冥自然会断了对付她的心思。
这不但能让执冥放心,还能让她云歌辞他日荣登后位,荣华无双。
怎么看,都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云歌辞进退为难,犹又万箭穿心之痛,那颗心吊着半空中,千疮百孔,说不出来的痛。
她总是志踌满满,不肯信天,不肯信命。
可她,到底是要信了佛冷。
空气在沉默中凝滞,她心头憋闷几乎要爆炸,手紧紧捂住了双眼,仰起头把眼泪尽数吞回了心底。
哽声切切:“我不嫁。”
捂住双眼的手慢慢滑下,露出布满红色血丝的双眼,她悲切地看着佛冷,咬牙:“前面十几年我都受了这命运的摆布,往后我绝不愿再受牵制。”
她发了狠,五指扣着佛冷的手,把他素白的手背抓出了一条条红印,无比坚定地恨声道:“若执冥与我为敌,便是毁了我自己,也终不会让她得了好。”
人总有执念,她有,执冥也有。
如她现在能收手,安心守着佛冷,她们之间尚且能够维持着微妙的平和,互不干扰。
如若待不住,两败俱伤,她亦是在所难免。
“你何苦要赌气呢?”佛冷无奈地叹了一声:“和她斗,你没有胜算,更何况……”
他难过地望着她,轻拍了拍她的手,想要平静她的心情,后面说不出来的话,像是哑了声。
云歌辞知道他什么意思,失声凉笑:“我知道,在我和执冥之间,你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她从他的手中抽回手,眼波流转而过一抹戾色:“我也知道,执冥的手中,必定捏着我的命。”
执冥能给她命,也能取走她的命。
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事事如她执冥所想?
她偏不。
“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接下来要怎么活,我自己选。”她偏过头,红着眼睛不忍看他:“夜深了,你回吧。”
知他无奈失望,她的心,怎么能好受?
漫长的夜孤寂重重,他长身站起,终是多有不忍,逼着自己硬了心肠,语气重了:“你既叫我一声师父,便听我一次。”
他的眸光深深浅浅落在她的脸上,窗帘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姑娘的脸惨白无比,紧紧咬着唇。
心头疼痛切切,他却不得不语气冷肃:“收了杀戮之心,入景王府,再不得入宫来。”
她的心如同被万只虫蚁撕咬,难受异常,却是死死咬着唇,坚定拒绝:“除去婚嫁之事,我都愿意听你的。”
眼睛酸涩得厉害,她撑不住眨了一眼,眼泪一瞬滚滚落下,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捂着心口嘶声:“师父,你可知,逼我至此,便是在拿刀割我的心。”
姑娘双眼红通通的,眼泪婆娑悲痛难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得如同一张纸,半点血色皆无。
他的心头一阵钝痛,这把刀用来割了她的心,又怎么不是在割他的心?
在来之前,他早就用这把刀,先把自己的心,个切割成了无数支离破碎的碎片,血肉模糊。
就着这一份血肉,来割了她的心。
可他,不愿让她死!
他的声音暗哑晦涩:“我半生肆意,从不肯求人半许,阿辞,听我一次,入王府成景王妃。”
风卷着重重的黑暗浓烈地压来,屋内无半点的灯火,他白衣如雪,冰清寡然。
忽然间,男人掀了袍,双膝跪地作揖:“佛冷,愿为王妃,赴汤蹈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