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食盐弊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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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桓与沈清妍在后院的亭子里谈了半个多时辰,大多数时候都是朱桓在说,主要是这些年来的困惑与感受,沈清妍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偶尔会插上一句,让朱桓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虽然两人还没有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不过经过这么一交流,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拉近了。

    与沈清妍谈心之后,朱桓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如今朝廷已经在议论剿匪之策,或许不久之后就会议到筹集军饷,他必须尽快完善他的方案。虽然朱桓大体知道历史上张之洞、林则徐等人在湖广治理盐政的措施,但那毕竟是晚清时期了。虽然清朝继承了明朝大部分的政策,在食盐管理上也是如此,但还是有不同之处,朱桓必须要弄清楚湖广的具体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朱桓吃过午饭之后将陈其猷请到书房中商议,他的老师陈其猷是朱桓目前唯一信任的王府府官,而且见识深远。左长史黄明熙虽然也熟知庶务,但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朱桓对他还不能完全信任。

    陈其猷见朱桓虽然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委婉的劝道:“殿下,您毕竟刚刚痊愈,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先生大可放心,本王只是偶感风寒而已,今日在后院走了两圈,感觉好多了,今天请先生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请教先生。”朱桓请陈其猷在他对面坐下说道。

    “殿下请问,臣自当`如实禀告。”

    “先生可知我朝盐政弊情?”朱桓正色问道。

    “殿下为何会问起盐政之事?”陈其猷怔了一下,他与朱桓当年初见时曾议论过杨鹤的招抚之策,但此后朱桓再也未问过任何政事,不知他此时为何有会问起。

    “先生可知陛下自从杀了闯王高迎祥之后,正踌躇满志的想将大明境内的将反贼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这如何能够?如今朝政糜烂、官军战力低下,空额、吃空饷的数不胜数,朝廷哪来的兵力要将反贼一网打尽。眼下朝廷虽然灭了高迎祥部,但尚有李自成、张献忠这两伙较大的反贼,其余小伙反贼更有数十支。臣听说李自成已继承高迎祥的闯王名号,收拢了闯王的部下,如今实力大增。”陈其猷对当前的形势并不看好,直言说道。

    “先生说的没错,但陛下此时信心十足,朝廷已经开始议论方略了。要想将反贼一网打尽朝廷必然要增兵。”

    “既然要增兵,那就必然要筹集军饷,如今国库空虚,朝廷有何法子筹集?难道又要加派?”陈其猷明白过来朱桓所说的为什么了,问道。

    “先生猜的没错,国库空虚,陛下有意让藩王、勋贵、豪绅捐助朝廷。不过依本王看,收效甚微。如此就只剩下加派一途了。”朱桓站起来脸色严肃的说道。

    “所以殿下才问臣盐政弊情?殿下难道有意想改革盐政?陛下能允许吗?”陈其猷也站了起来,终于知道朱桓的意图,同样变得严肃起来。

    “先生也当知道,如今百姓生活之难,朝廷再加派,无异于饮鸩止渴。哪怕一时能消灭反贼,百姓过不下去,还是会造反,反而会陷入恶性循环。”

    “臣明白,但是就算朝廷知道这是一杯毒酒,还是会喝下去。”陈其猷断然说道。

    朱桓沉默不语,陈其猷说的没错,朝廷确实是这么做的。

    “殿下想通过盐政筹集军饷,确实想的简单了。”陈其猷见朱桓沉默也不再多说,而是整理下思路,为朱桓分析大明的盐政,“殿下可知朝廷一年在食盐上收入多少银两?二百万两!”

    “二百万两?我记得史书上记载唐朝时朝廷仅在两淮区域一年收入就六百万两。怎么差距会如此之大?”朱桓惊讶的问道,他虽然知道明朝在财政上可以说毫无建树,但是整个大明一年的食盐收入才二百万两,实在不可思议。

    “家祖曾在万历年间任职山东清吏司,那时朝廷开始让各地的都转运盐使司将所有账目交由山东清吏司核验,臣曾经读过家祖的笔记,笔记记载朝廷一年在食盐赋税上所得仅二百万两,其中两淮就占了六十万两。甚至曾经出现过盐课积压,朝廷三年内少收二百多万两收入。这其中的弊端实在太多了,如乱麻一般,无从下手,臣还请殿下三思。”

    “然则本王一定要去做呢?”

    陈其猷定定的看了一眼朱桓,见他眼神透着一股子坚定,轻叹一声回道:“殿下既然执意要做,臣定当尽全力为殿下解忧。只是臣所知也甚有限,有许多内情还是杨敬宽写信告诉臣的。殿下可还记得杨敬宽?”

    “本王当然记得,他不是说要游历天下吗?如今到哪了?”朱桓想起五年前在春风楼见到的那个年纪轻轻却愤世嫉俗的落榜举人。

    “上次接到信时尚在浙江,不过他在信中说准备去湖广,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景仁在信中提到他在南京时曾见到有灶丁每年晒盐上千斤却养不活一家人,有盐商购买了盐引之后三年都支取不到食盐,而私盐贩子却趁机提价,导致食盐价格大涨,百姓因无力购买,以致食而无味。”陈其猷讲杨敬宽信中所说如实相告。

    “这是为何?”朱桓讶异的问道。

    “我朝自太祖定下食盐政策之后这么多年一直沿用,很少有更改。食盐的生产由灶丁来,运输、售卖则由盐商负责,官府则负责售卖盐引,称重,收取赋税。这个政策在王朝初期时尚合理,然而朝廷当初付给灶丁的是宝钞,后来宝钞不值钱之后,大量的灶丁逃跑,臣记得家祖记载万历时有灶丁两万人,然而王朝初期时则有四万五千余人,逃走了一半多。官府收取食盐是按每个灶丁固定额数收取的,照此来算,朝廷收取的盐少了一半多,但实际上食盐的产出虽但并没有少,反而一直再增加,殿下可知为何?”

    “多出的食盐都是私盐?”朱桓想了想说道。

    “正是,由于朝廷只允许灶丁生产食盐,其余人生产皆按私盐处理,私盐可是重罪。这就导致了有些富裕的灶丁就雇佣流民来生产食盐,这些流民并不属于灶丁,朝廷收取食盐时只按一人计算。如此这些富裕的灶丁就变成了盐枭,生产出来多余的食盐朝廷是得不到任何收入的。”

    “再说盐商,盐商一般由边商,内商,水商之分。朝廷一开始实行开中法,即边商将粮食运到边境各镇换取盐引,内商拿着边商的盐引去官府支取食盐,再交给水商售卖。然而灶丁减少之后,官府仓廪之内没有盐给付内商,往往需要等待,这一等就需要几年的时间。后来朝廷放开灶丁生产食盐的配额,多出来的盐则称为余盐,内商只能去购买余盐,相当于内商花了两份的钱只买到一份的盐。朝廷看似毫无风险,坐收渔利,但实际上朝廷只获得了灶丁生产的配额的收入,大量的收入落入盐枭、贪官和一些不法内商之中,真正的内商反而损失惨重。”陈其猷将其中的弊端娓娓道来。为朱桓分析道。

    “这么说来,这是一个多输的局面?”朱桓听后总结道。

    “多输?殿下这个词可谓是一针见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