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说起话来便滔滔不绝,说起过去的事,老李的眼睛里有时有骄傲,有时候有难过,有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约摸是十六七,老李才认识的自己媳妇儿,也就是老李娶媳妇儿的时候,年纪已经比白云欢还大了,比不得别的地方,他们那儿的人,十六七岁娶妻,已算很晚。
老李为人谈不上憨厚老实,但至少做事情讲究一个对得起良心,几乎从来不做好事,可是这对不起别人的事儿,可以摸着心窝子说没做过。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老李讨到了这个在他自己看来是修了八辈子福份的媳妇儿。
老李媳妇儿东洲浚水人,跟老李所在的南河小镇相隔不远,媒婆一牵线,老李家自然是没什么话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女方来看了两次,四处打听之下,也把这桩婚事敲定了下来。
老李就这么成了婚。
成婚以后,或许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取过门儿的媳妇儿,老李对自己媳妇儿那叫一个好,旁人看来这好得都有些过分,说话怕惊着,睡觉怕凉着,吃饭怕她噎着。
来这扶桑城,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媳妇儿的意思。
出人头地活出个样子,又加上媳妇儿在这耳边一吹风。
老李就这么进了扶桑城。
少年入城,如今少年不再,老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
谈起这些往事,老李唏嘘不已,白云欢也乐得听老李的故事。
烤着火,听着故事。
白云欢觉得,老李这人,不坏。
......
老李看见白云欢横放在腿上的剑,就饶有兴致的问起白云欢是不是会用剑。
要是以前的白云欢,定是摇头否认的,如今白云欢却是点头,认真道:
“我喜欢用剑。”
老李小时候,不是不没想过做个侠士,现看得眼前的少年做成了自己以前想做的侠士,就想瞧瞧少年手中的剑。
只是,都听人说剑客的剑就好比剑客的媳妇儿,别人看不得。
想了想,老李也就没开口。
白云欢抬起头来,看见老李面色异样,好像明白老李心里所想。
反手握住木质剑鞘,将剑柄递到老李身前,试探着问道:
“瞧瞧?”
......
老李乐了,他是越来越觉得这小子顺眼了。
......
抽剑。
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
如今的铁剑上,有数道破碎的裂纹,有一面剑刃已是缺了个口子。
......
他娘的,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这少年长得恁地好看,气质如此不凡,怎么就使得这么一把破玩意儿?!
......
转念又一想,老李明白过来了。
心里一叹,想来这小子,此前定是经历了无数场恶战。
只是,剑客剑碎,他娘的这得多险啊?
......
此话并不假。
这把铁剑之所以破损,主要原因是那日与孙笑盈正面对了一招。
那一招,白云欢以剑斩断了孙笑盈手中的长刀以及这位孙家少家主的项上人头。
一剑出,敌死。
可并不意味着白云欢就轻轻松松,取人首级似探囊取物。
白云欢一剑出,差点没把自己出死,身体被反伐得七零八碎不说,连这把剑也伤痕累累。
......
屋子里光线昏暗,老李也没瞧得几眼就把铁剑递了回去。
屋子里,接回铁剑的白云欢,借着旧色火光。
看剑。
......
少年眸子纯澈,如同溪流。
少年眼神坚定,如同山岳。
......
从来没用过剑、不懂得剑的外行人老李,在此刻见到了一个看剑的少年。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少年。
心中大震,暗道:
“好一个剑客!”
......
确实。
剑是遍布裂痕,人是伤痕累累。
可少年那坚定、没有丝毫闪躲的眼神,让人觉得:
这少年永远不会倒下,少年的那把破损的铁剑永远不会断裂。
......
老李想喝酒了。
想痛痛快快的喝酒。
他娘的,想不到自己活了这么半辈子,还能认识这么一个剑客。
这酒,得喝,他娘的必须得喝!
......
老李吆喝了一声媳妇拿酒,无人应答。
老李起身,丢下一句,“等我取酒”便抬腿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白云欢回过神儿来,老李已经走出了门。
不多会儿,提着两坛酒回来的老李,显得格外开心。
取了两个碗,老李自说自话,为白云欢满上一碗酒香醉人的酒。
光闻这味儿,就知道,这酒,差不了。
......
可是老李一碗酒下了肚子,抬眼一看,白云欢这小子,傻愣愣得老子自己。
看我作甚?老李我脸上有花儿不成?
少年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才发现,这小子,他娘的不会喝酒。
败兴致?
扯淡。
老李自己一个人,抬起碗来就是一碗酒,咕咚咚一碗酒入了喉咙,老李那叫一个开心啊。
好酒的人,有兴致就有酒,有酒就有兴致。
......
老李这酒啊,是一碗接一碗,一边喝酒,一边又开始跟白云欢唠起了自己的陈年旧事。
这个被这座死城困了二十年的中年男人,在今天。
用往事下酒。
......
白云欢呢?
白云欢不喝酒,也不会喝酒。
照理说,白云欢的老爹,和他那性子刚直的爷爷,万万不可能不教白云欢喝酒,就是白云欢不想学喝酒,那也得学。
只因那时候白云欢年纪还小,这父子二人,都怕这傻小子小小年纪就学喝酒,惹得一身酒气不说,本就迟钝的脑子,再喝成了傻子。
如今啊。
白云欢是到了这喝酒的年纪。
可这父子二人,再也教不了小白喝酒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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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下午,这老李和小白,一个喝酒,一个看喝酒。
火炉旁,暖意抚人。
......
小院儿外。
冷风把枯树都刮得吱吱作响,小巷长街,是不同于小院儿屋子里的另外一派景象。
一个妇人,身后站着四个黑衣蒙面的男人。
......
妇人的嗓音如同刀子划在石壁上:
“你们要找的那个白头发的小子,就在这个院子里。”
......
“白头发的小子身边儿还有个窝藏这个小子的男人,还希望你们,做事干净一些。”
......
“一个都别剩。”
......
......
此时。
天,快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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