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们挥舞着镰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将一片片成熟的作物收割、捆绑,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
衣衫褴褛的孩子则三五成群,一边打闹一边奔向父辈边。
将已经捆好的作物抱起,放在路边的木板车上。
每一个孩子,不管多么顽皮,可一旦抱起来捆好的作物,小脸上全都挂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谨慎。
唯恐因为自己的鲁莽,让父亲好不容易割好的粮食掉落。
年纪更小的孩子,则跟在哥哥姐姐后,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地面。
若有一粒粮食掉下,他们便兴奋的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迈着纤细的小腿,伸手捡起,放在口袋之中。
所有的孩子,即便穿的再破,但他们上的口袋却被补丁打的密不透风。
边军的车队缓缓的从城内驾出,梁俊坐在马车里,透过窗户向外面看去。
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惊讶。
还未曾做太子的时候,梁俊常带着安阳,或者年纪还小的梁植和梁凤皇出城。
那时的长安城外并非是现在的样子。
记忆里,长安城外十分的荒凉,出了城最醒目的便是官道。
可官道两旁则是野草甚至是荒坟。
绝然没有这般迷人的景色。
“他们在干什么?那金黄的东西又是什么?”
梁俊的眼睛透过马车的窗户,对眼前的一切都感觉如此的好奇。
与他同向而坐的李建成凑了过来,看着外面的场景也有些皱眉。
梁俊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那些金黄的东西,叫做油菜。”
赵云听到梁俊的声音,拍马走了过来。
“油菜?”
梁俊一愣,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赵云让坐骑与马车的速度一般,看着远处收割着油菜的农夫们,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是啊,油菜。”
赵云抬起手,冲着远处挥了挥,道:“这一片原来都是荒地,乃是太子下亲自带人开垦出来的,这些油菜也都是太子下带人种的。”
“太子?他么?”
梁俊喃喃自语,心中对那个曾经占据自己体的人更加的好奇。
赵云接着道:“当时整个长安城方圆百里的土地全都荒着,听人说,太子下见了之后十分的心疼,命人将这些土地全都开了荒,种上了油菜。”
说到这,赵云叹了口气:“只是可惜,长安之乱时,大部分的油菜全都毁了,只剩下城北边这一块了。”
“这些油菜是干什么用的?”
梁俊听闻长安之战,心里也跟着可惜。
但这会,他的心思还是被城外的油菜所吸引。
赵云见到了这些油菜,心大好。
他虽然也没有亲眼见这些土地是如何的开垦,油菜又是如何的种下。
但边军归入长安军队编制后,他被刘文静全权负责长安城北门周围的防务,因此对这些油菜的来历还算是清楚。
此时梁俊想要知道,他也愿意告知。
“这些油菜的茎叶可以当做食菜来吃,油菜籽可以榨油。”
赵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喜悦。
他喜欢看这些油菜,更喜欢收割油菜的农夫脸上的笑容。
往里出城巡防的时候,赵云最愿意做的事,就是和蹲守在田头看着油菜慢慢成长的农夫们聊天。
听着农夫们按捺不住的欢喜,看着慢慢变黄的油菜花。
赵云觉得自己在边关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值得。
甚至于,在来长安之前,对于如何面对太子的忧虑,也都在这些油菜和守护油菜的百姓们的笑容中慢慢消散。
“他们收了这些,是要运往东宫去么?”
梁俊看着远处往自己这边走来,载满油菜的车队,看着赵云问道。
赵云摇了摇头,他忽而感觉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焰,让他周上下充满了力量。
“不,他们是运往自己家里的。这些土地,全都是他们的,这些油菜也都是他们自己的。”
“他们自己的?”
梁俊脸上挂满了惊愕,而坐在他旁边的李建成则陷入了沉思。
雍州的土地改制,难道是真的?
他想到了雍州土地改制,这些传言在青州的时候,李建成听到很多。
但每次听到,他都很不屑。
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东宫糊弄愚夫愚妇们的手段而已。
天下岂能有这种事?
与天下门阀士族为敌,太子怎么可能坐稳东宫之主的位置?
可来到洛阳,距离长安更近,听到的看到的,都让李建成对原本的成见有些动摇。
直至今,他知道赵云绝对不会拿这种话哄骗他。
经过梁锦洗礼过的李建成心里那份固执开始动摇。
“朝廷也不收税么?”
李建成沉声问道,这也是梁俊想要问的。
赵云微微一笑,道:“东宫有政策,种植新兴作物的农家,不仅不用缴纳赋税,而且每亩地还有五百文的补贴。”
“五百文?”
梁俊和李建成全都惊住了,他们昨晚上的经历已经足够惊奇和震撼了。
但那些震撼,和赵云这句话带来的震惊,完全不能相比。
“是啊,五百文,我活了两世,从未想过,百姓们耕种田地,居然不仅不用缴纳赋税,而且还有补贴。”
赵云看着俩人脸上的震撼,想到了自己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样子,笑了笑。
当时的自己,只怕也不比他们好上多少。
“补贴...”
赵云重复了一遍,当时的刘文静告诉自己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即便是刘文静,这位东宫的二号人物,整个政策的真正执行者,在和赵云说这句话的时候。
赵云还是能够从他平淡的语气之中听出那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东宫,不,朝廷,朝廷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梁俊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每年户部做年终盘点的时候,他这个太子都会亲自跟着,因此对于炎朝的国库里还有多少钱,梁俊最是清楚。
当他听到每亩地给百姓五百文的时候,脑子里本能的计算着。
他虽然不懂耕种,但这些年跟着户部算账,多少也知道其中的流程和花费。
从农具到种子,这些全都是需要钱的。
朝廷每年光是在耕牛的培育上就是一笔巨大的花费。
说到这个问题,赵云看了俩人一眼。
当初他也有这个疑惑。
虽然赵云的算学并不好,但却也知道,光是五百文的补贴,在雍州和长安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刘文静的回答至今在赵云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他回想着刘文静说话的语气,看着梁俊和李建成道:“两位下可知珍宝斋和珍宝坊在丝绸之路上赚的钱去了何处么?”
梁俊和李建成都不是傻子,赵云一说这话,他们马上明白过来。
但明白归明白,却无法理解。
“下,您醒来的这些子时间也不短了,您有没有觉得东宫有什么变化么?”
梁俊的眉毛本能的跳了跳,赵云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醒来后东宫的变化。
那就是宫女太监少了,自己房间里的很多东西也都不见了。
更让梁俊十分诧异的是,他这位太子的衣服只有五件。
而这五件,还是要浣洗轮流着穿。
梁俊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太子服和特定的吉服之外,同样的一件衣服,梁俊还从未穿过两次。
他摸了摸上穿的衣服,虽然是用上等布料做的,但已然有些陈旧了。
赵云注意到这个动作,见梁俊若有所思,缓缓的说道:“没错,东宫的那些家具与瓷器全都被那位下卖了。珍宝斋和珍宝坊赚的所有的钱,全部都直接送往雍州的财政司衙门,就连东宫官员的俸禄,也都是雍州财政司衙门发放。”
说到这,赵云想起昨里才领到的俸禄,因为时间紧迫,以至于俸禄还在怀中。
“下可知,我这个掌管长安北城,手下三万士卒的镇北将军每月俸禄是多少?”
赵云的问题,让梁俊和李建成有些皱眉。
镇北将军?
他们没想到,眼前的赵云居然如此得东宫的信任,归附东宫不到几个月,居然会成为炎朝四镇将军之一。
不等俩人回答,赵云伸出手张开,自嘲道:“每月俸禄五贯钱。”
说着摇头苦笑:“五贯钱,在这长安也只是勉强度,哎,但凡是有些人往来,我这堂堂镇北将军,也只能学着朝中大人们,带着两袖清风前去蹭吃蹭喝。”
他嘴上虽然这般说,但梁俊和李建成却知道,赵云对现在的俸禄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非但是不瞒,言语之中更是充满了淡淡的自豪感。
“哦,对了,两位下可知,刘祭茶的俸禄是多少?”
赵云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梁俊诧异道:“三十贯么?”
“不,三贯。东宫有制,朝廷武职官员的俸禄要比文职官员的俸禄多的。”
赵云又道:“所以说,朝中大人们用两袖清风做贺礼,我们这些饭量大的将领们,却多少要提些贺礼去。”
说罢他一拉马腹,不再和马车同步。
“所有人,停止前进,往路东面停靠!”
赵云抬起手中的长枪,冲着正支车队高声下令道。
所有的士卒听到命令,整齐划一的调整方向,停靠在了路的东边,在路西面让出一条道路来。
“小心脚下,控制好马匹,不要踩踏周围的田地!”
虽然官道距离周围的田地还有一段距离,而田地里也没有了庄家,但所有的士兵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严格的执行着赵云下达的命令。
“怎么停下来了?”
梁俊伸着头向着外面看去,想要知道究竟。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紧接着,一辆辆装载着油菜花的木板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梁俊嗅了嗅鼻子,忽而明白赵云为什么要停车。
他这是要给这些百姓让路!
李建成诧异的看着从马车旁经过的百姓,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云一个堂堂镇北将军,马车里坐着一位当朝太子和自己这位地位不怎么尊贵的成王。
却居然要给一帮泥腿子百姓让路。
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之事!
拉车的百姓经过马车时,全都向着他们看了一眼。
眼神之中李建成并未见到那种常见的敬畏与恐惧,反而更多的则是亲切的善意。
咔嚓。
许是着急赶路,又或许是不敢让士卒停靠太久。
一辆粮车因为拉车人突然用力,年久失修的车轴突然断裂。
整个粮车倾倒在地。
赵云纵下马,快步走到粮车西边,扶住车框,用力一抬,将整个粮车抬起。
不等他吩咐,亲卫士卒快速从坐骑的马匹旁抽出一根车轴来。
显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况,早就有所准备。
三个士卒飞快的走到板车旁边,两人接过赵云的担子,另外一人则拿着车轴躺倒车下。
没多久,车子就修好了。
拉车的百姓感恩戴德,冲着赵云行礼作揖。
赵云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快入城。
周围的士卒将地上散落的油菜收好放在车上。
那老汉方才拉起车子奔着长安城而去。
等到粮车过去,赵云方才上马,看着众士卒道:“好好检查一下,看上有没有沾到百姓的油菜。”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开始仔细的检查周。
梁俊十分的纳闷,看着马车旁的士卒问道:“赵将军这是做什么?”
那士卒一边翻看上,一边道:“回贵人的话,咱们东宫有律,若是谁人敢擅拿百姓们的粮食,立斩不赦。听闻雍州有一个官员,在田地之中不小心带走了一个穗子,回到府衙被人发现,当天便杀了,百姓们联名求,都没有赦免。”
梁俊的脸彻底的沉了下来。
而李建成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他看了梁俊一眼,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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