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去 后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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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吩咐符儿给赵知熬药后,坐上轿子去早朝了。因昨夜睡晚,尤凭到了殿上的时候人几乎站满了。

    上前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斜看右上角一眼竟站着公孙衍,果然一抬头就看到公孙有缓缓走到龙椅前坐下,景太监尖细的声音入耳。

    “宣夜狼使臣上殿。”尤凭看张显文,张显文回以尴尬的微笑。不是他不告诉尤凭,是他昨夜三更才被叫醒去城门口接人啊,一点礼节也不讲,无奈了。

    “秦回拜见皇上。”秦回站着行了一礼,公孙有也不甚在意,回了几句远来辛苦之类的话就把人凉在殿旁了。

    接下来都是跳来跳去的问国事,一会儿南州如何,一会阳州如何,真像极了问候孩子作业的父亲。

    早朝下之后,公孙衍请尤凭留步。公孙衍正待说话,尤凭手上落了一张纸。

    “赵同已经到西城门外了。”尤凭的意思是他现在应该去西城门等着,公孙衍示意尤凭同他到太子东宫书房去。

    “太过顺利了些,我不甚安心。”公孙衍一到书房便吐露心声,尤凭给他倒了杯茶让他缓缓。

    “怎么,宁右相的罪名全坐实了?”公孙衍点头,坐在位置上面显忧愁。

    “监察早已下去,能查出是自然之事,加之你在整治经济,此事更为容易了。有何可愁。”

    尤凭安抚的一点也不走心,他正担心着,万一赵同进城里,街上吵闹被赵知知道怎么办,现在赵知根本不可以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我担心啊。”尤凭知道他短时出不了东宫门了,挨近公孙衍坐下。

    “你兢兢业业五六载了,这是回报,何以担心。”公孙衍也不是要求安慰,但也确实被安慰到了。站起来踱两步,走到尤凭旁边坐下。

    “父皇打算给大哥和三第封王了。”尤凭看向窗外的庭院,宫女正好引着太子妃过来。

    “不知道太子有事相谈,打扰。”太子妃浅笑颔首,公孙衍对太子妃是很温柔的,即使不喜欢也囿于礼数,关系算相敬如宾。

    “无事先退下。”太子妃乖巧颔首走了。尤凭等人走消失在视野之中,转头向你公孙衍。

    “原来你担心这个。”公孙有毫不负责的扔了一群烂摊子给儿子们,自己提前养老了。

    三个人之中只有公孙衍舍得日夜操劳,公孙有也不是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对公孙衍有一丝愧疚。

    立太子一事本来可以走的更好,但是时逢端王造反。

    “我到是事业未成,还要给别人铺后路。”公孙衍的话过于感慨了,任谁奉承劳累近十年都会有点怨言的。

    “这路何尝不是给你自己开。”公孙衍低下头去,尤凭的言外之意他懂,日后公孙衍必定称帝,防两个王爷有的是地方可做手脚。

    “盖过不言吧,刑部和大理寺已经写好罪状了,只等判刑了。你的职位是时候做调动了。”尤凭站起来向公孙衍行了完整的君臣之礼。

    “太子明日之君,当有自我思量,不必何事都同臣商量。”态度转换的太快,但是公孙衍竟然没有一点不适应,这仿佛是他们最舒服的距离。

    “多谢提醒。”公孙衍请尤凭坐下,两人静坐无言,直到太子妃再出现的时候尤凭才请离。

    阳州天水边,东书手握短刀正直站着,前面是迎江而立的王龙。王龙想不起他是否还有何公事未做,赵同走前他们都没有再见面。

    赵同长枪已收,极北寒沙仍扬,王龙暗自感慨。东书注意到后面来人,见是叶老将军。

    “见过叶老将军。”王龙被打扰回头,匆匆行礼。

    “叶老将军怎的过来?”叶老将军站和王龙同排,捋着他的灰胡子。

    “老夫心中苦闷,过来散步来。”为何苦闷叶老将军不说,王龙也不问,隐约感觉他们苦闷的是同一件事。

    “王大人正是青年年纪,身边怎么没个人。”叶老将军面色不改,王龙以为自己听错了。

    “出宫任职,不便带家属。”叶老将军大笑。

    “老夫也无什么闲心操心王大人的私事,受人之托而已。”王龙不解其意,叶老将军让他回头看看,可是后面什么也没有,平原一望无际。

    “老将军该说的明白些。”叶老将军摇头不说话,王龙苦笑只当他玩笑自己了。

    突然听见一声呼救,听声当是个少女,王龙指示东书过去看。

    中都西城门人群拥堵闹乱,尤凭还没到就头疼那嘈杂的说话声。

    赵同远见一顶轿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心里莫名慌了。赵知掀开帘子,跳下轿子来走到赵同马前。

    人群因为赵知的出现安静了,赵知不常露面,众人心中纷纷猜测。

    “二哥,好久不见。”赵同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眼泪非常不值钱,在马上俯视着赵知,他也想说句好久不见,出口却是:

    “清明朗日呢?”赵知手指了指后面的轿子,赵同仰头看天。

    “我该说些什么”赵同问赵知。

    “不用说什么,他们看得见,朗日懂事许多。”小小就接触圣人之言,赵知觉得这样孩子只是死记硬背根本不懂其中之理,反而天性被埋没。

    最近赵朗日仿佛坐禅顿悟,赵知看着心疼也欣慰。

    “我该走了,二哥。”赵知带着清明朗日绕道北门进城,尤凭有得忙,他也不必在家里候着人回来。

    辰七和辰八已经被调回本职之位了,是因为尤凭要退军书之位了吧。尤凭在兵部之后到,赵同已被拉下马。

    身姿依然挺拔,阳州到中都,策马千余里,多少有了疲惫。不知道赵同遇见了什么,尤凭从他眼睛里只能看出一丝不甘。

    尤凭只是过来监督,后续都是兵部和刑部的事。突然不想坐轿子,让西棋赶车回府,自己走在天雅街上,路过五韵铺停下脚步。

    里面有十数来人,或坐或站低头看书,管事是个十五年纪的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有看见尤凭。

    见此情景,尤凭也不去打扰,这都是赵知的心血。

    赵知看世界是不堪的,但是他很深爱这个世界,他很好的给自己留了一片净土,那是尤凭也进不去的地方。走着走着突然被人喊住。

    “军书大人,热饼可要尝尝。”原来一个街边易物饱腹的老人。

    “是何价钱”老妇人牙齿俱在,笑笑的摇头。

    “都是糟糠之食,五分一个。”尤凭买了十个,他其实不吃,因为常年泡药他饮食格外注意。

    没走多远,尤凭听见脆脆的声音喊着奶奶,那场景仿佛在他面前。走到军书衙,木棉有了开花之势,落叶在门口,短工正扫着。

    “军书多歇歇,我们也好跟着沾福。”午时过后一个时辰是不用坐堂的,但是尤凭常常忘记这个时间,柳志见他到了玩笑一句。

    “你心情甚好,事成了?”柳志面上憨笑,他甚少这样。

    “父亲应了,但是我得娶那吏部侍郎的女儿做正妻。”说着柳志心情又低落下去,尤凭不想安慰他什么。

    “终是如了同床共枕之愿,柳大人退步已是很大。”柳家传统书香世家,柳大人迂腐固执了一生。

    桌上有个书盒,柳志见尤凭拿起来才想起告知尤凭。

    “这是林夫子送过来的,是一些青年之人做的文章,林夫子说军书若有闲时可帮他挑选挑选,秋季入学该到了。”尤凭点点头放下了。

    下职回府,明显的热闹了,刘管事在门口候到尤凭向他解释是有锐回来了。

    尤锐决意不入官场的,专做游侠,这游侠在尤凭看来没有一点成就。

    说白了就是啃着家族消耗家财,但是出于长兄的立场尤凭也希望他能给尤锐他们自己想要的生活。尤锐在铭文轩门口拦住尤凭。

    “嫂子身体重了”尤凭惊讶之后点头,尤锐杂学和他不相上下,触脉就能知道。

    “我真不知道兄长是深爱予他,还是兄长不爱他。”赵知来到尤府就是个意外,赵知有着自己的魅力。

    尤锐也不看低他,反正几年之后,尤家就会重新给尤凭找正妻的。

    可是尤凭早已及冠,赵知还是在他身边。

    “两年不得见,连问候也忘了。”尤锐本来想反驳,但是看见尤凭一点也不开玩笑,低头问候了。

    “见过兄长。”尤凭见他乖顺了,才温声。

    “操心我,怎么不操心你自己,祖母愈发年老,不孝之事还是少做。”尤锐认真听完,心里有了一点感悟,于是不再说话了。

    赵知奇怪尤锐怎么突然焉了。晚饭过后尤凭看了半时辰的书就回房了,赵知在纸上记账算账,赵知先前可是算盘都不会的。

    “其实之前我想学经济方面的专业,后来还是对文学更感兴趣。”尤凭大概知道赵知说的是他在华夏的事,尤凭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手下意识的去摸他的肚子,赵知停笔。

    “何必瞒我,早晚会知道。”尤凭轻笑,把玩着赵知的手。

    “尤锐和你说了你不觉得厌恶吗?”赵知推开尤凭,坐到远处。

    “我厌恶。”赵知一字一字的回答尤凭,尤凭心如石塞,只空洞的看着赵知。

    “可是我爱你,这孩子是你的。”赵知泪浅,说完又流泪了。尤凭不敢上前,递给他白帕让赵知擦擦眼泪。

    “我近来忙,林白竹麻烦了我帮他挑选几个学生,这是他们做的文章,你帮我看了吧。”

    尤凭打开今天下午顺手放在桌子上的木盒,他不想过多承诺他同样深爱赵知,他知道赵知一定是感受到了自己的爱才会爱上自己的。

    “秋学将近了”赵知接过疑问的问了句,尤凭点头。

    “白竹职位闲散,你无聊可找他说说话,要是想,帮他带几个学生也可。”赵知不知道该说尤凭什么,他可真够坦然的,该是很伤林白竹的心。

    “他本人什么都没说,你怎么都安排明白了!”尤凭看墨干了,给赵知磨墨。

    “二十年交情啊!”赵知听他回答,知道这是事实,没有一点虚假,心里有点嫉妒。

    三日之后,赵家三族全部下狱,皇家怜悯,全赐毒死,就是赵任也没有到刑场行刑。

    清明朗日是那“漏网之鱼”,没有人会去追踪他们,因为是公孙衍亲自包庇的。城外百里山亭上,赵知怀抱清明朗日。

    “阳州边塞,此后再无故人。你们父母的骨灰我放在车上了,安定之后,寻个日子立墓。

    朗日,你年岁虚近十五了,多照顾照顾清明。”赵知边说边擦着清明朗日脸上的泪水。

    早前尤凭给他们说过很多,尤凭不似赵知,赵知看得浅,他们真的从不哭闹。现在清明朗日除了哭以外没有说什么孩子话。

    “忘记以前你们是谁,记住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千万不要埋怨任何人,朗日,明白”赵知看着赵朗日的眼睛问他。

    “承国家之恩,享太平之福。”赵知简直心痛死了,也不知道赵朗日是怎么受的教育。

    赵知很想告诉他,以后不必记住什么诗书,知道怎么活下去就行。

    不能让他们夜间上路,赵知再三交待了车夫,打算要送人走了。

    要走的时候,被人喊停。林白竹跑得气喘,顾不得缓气,赵朗日还在车门前,林白竹抱他在怀里。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君子承重,此时只是考验,来日还要荣归,记住为师的话。”

    林白竹和尤凭思想太共通了,这些话恍惚让赵知以为是尤凭在这里呢。

    赵朗日不知道怎么的,面对赵知一直不吵不闹的,林白竹才说完赵朗日就撒娇了。

    “夫子,朗日不想离开中都,不想离开这里。”林白竹一直紧紧的抱着他,车夫眼睛看向赵知,再拖下去可是要有夜路了。

    林白竹放开赵朗日,转头向车夫。

    “拿人钱财,该良心办事,有些人你一辈子也惹不起。”赵知终究没有林白竹他们懂世道,他完全没想过这车夫会害清明和朗日。

    两人在山头看马车行远至无踪迹,回程要到城门的时候林白竹才开口。

    “故人已去,望节哀。”赵知一直很敬佩林白竹的,他追求尤凭,可他自己没有放低自己,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尤凭还要高尚。

    可是,爱情里面,你必须学会放低自己。

    “多谢宽慰。”今日同样是公孙洪封王的日子,连陈安也回来了。

    林白竹是仪式中途出来的,拜别赵知又回去参加仪式了。赵知身份不允,故不用去。

    崔衡生寄信今日到,赵知坐在莱回亭中仔细看信。崔衡生说大船已成,可派人远航了。还有一张用了另外的字体写,上说:

    “得遇佳人,甚喜。”赵知阴郁的心情看到这里开朗了些。尤凭晚间子时过后才回府,洗漱出来赵知撑着眼等他。

    “说了,不许晚睡,你身体现在要格外注意。”赵知给尤凭掀开被子一角,见他躺下缩到他怀里。

    “晚安。”赵知说了一句就睡沉了,尤凭看着他的头顶,突然不想入眠。

    公孙有顺利登上帝位,公孙洪和公孙秉分别封了平州和回州做王的封地。

    最近一次的状元,是个清俊不及冠的孩子,可谓前古未有之才。不知是和张显文是亲戚关系的原因,所以状元最先拜访的是尤府,和赵知看到他递上来的书很是疑惑。

    “这是在下的爷爷整理,是那日你和尤相成亲时酒楼之上的天下文人写作的应景之诗。

    爷爷爱好独特,喜欢捡拾街上之物,不想有缘北上中都,能进得尤府的门。

    见面之礼单薄,还请知少爷不要介意。”赵知翻开来第一句就是:

    “笔墨深情,浅处有声。”

    还没往下看,手上的书就被一个小手抢了去,赵知无奈宠溺的笑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