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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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锋走进来的时候,这三个人都面带微笑,长身而起。



    那主人缓步离座,微笑道:“阁下光临敝庄,不胜荣幸。酒尚温,请!”



    他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不紧不慢。



    他说话的声音柔和而优美,动作和走路的姿势也同样优美。若是闭上眼睛去听去感受,就好似一个温柔的女子站在你的面前,和你在说话。



    但秦锋却对这人的印象不好。



    他觉得一个男人如果娘里娘气的,就缺少了男人的阳刚和斗志。



    在秦锋的心里,一个男人满身臭汗的味道实在要比脂粉气的男人好闻一千倍。



    男人有了娘娘腔,女人有男子气概,遇到这两种人,他总是觉得很痛苦。



    厅前燃着红烛,酒菜也是上品。



    主人含笑躬身:“请上座。”



    他这一躬身秦锋才注意到他的身子。



    他并不是很高,相反,却有些矮。只不过因为身材比例很好,所以才让别人忽略了他的身高。



    秦锋只瞧了一眼,立刻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瞧第二眼。



    因为他知道矮人若是带着高帽子,心里就一定有一些不正常,一定是怕别人注意他的矮,你若对他多瞧上两眼,他就会觉得你将他看成个怪物。



    所以矮子常常做一些惊人的事,就是叫别人不再注意他的身材,叫别人觉得他高一些。



    坐下来后,主人首先举杯,道:“尊姓大名?”



    秦锋道:“秦,秦锋。”



    他身旁那胖子道:“在下朱九膘,这位—”



    他指了指那马脸大汉,道:“这位是马平正。”秦锋动容道:“莫非是‘神苍一剑’马先生?”



    马正平欠了欠身子,道:“不敢当。”



    秦锋道:“二位的大名如雷贯耳,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简直是震铄古今。在下心向往之,却遗憾从未见过二位大侠。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朱九膘目光闪动,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伤感,叹道:“那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江湖中只怕已很少有人提起。”



    秦锋道:“经此一役后,二位侠踪就未再现,江湖中人至今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二位究竟到了何处去了。”



    朱九膘神色更加惨淡了,苦笑道:“休说别人想不到,连我们自己,又何尝—”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举杯一饮而尽。



    主人道:“此间已非人间,更何况美酒佳肴,美女如云。无论是谁呆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再想着名利二字了。”



    秦锋只觉手心有些发冷,道:“此间已非人间,莫非—”



    主人安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伤感,道:“白天的时候,我们只不过是布娃娃,到了晚上,才会变成人,真正的人。”



    秦锋呆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能勉强说的出话来,嘎声道:“白天,晚上?”



    主人慢慢的点了点头。默然道:“我们其实已经被下了降头,只要一见到阳光,就会莫名其妙的变成布娃娃,等到阳光消失,我们又会变成人。”



    他又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做布娃娃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没有勾心斗角,人与人之间,岂非也变得很和谐。”



    马正平悠然道:“人是天造的,布娃娃却是人造的。”



    他痛苦道:“江湖中又有谁能想道,我兄弟已做了别人这么多年的布娃娃。”



    秦锋道:“可是—”



    主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再过二十年两位只怕也会变成布娃娃。”



    金万屏已经吓的脸色惨白。



    但她还是忍不住道:“二,二十年?”



    主人道:“不错,二十年。我初时也认为这种日子简直连一天也难以忍受,要我忍二十年,实在是无法想象。”



    他凄然笑道:“但现在,不知不觉也已过了二十年了,日子虽然有些无聊,但总比死了的要好。”



    金万屏已流下了眼泪。



    哽咽的咽喉,痛苦的眼泪。



    秦锋沉吟着道:“各位可知道自己是怎会到这里来的吗?”



    朱九膘道:“非但不知道,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马平正道:“不错,这种事情就像是一场梦,谁也不肯相信——我来此间已经二十年,时时刻刻都在盼望这只不过是场梦,但现在,现在——”



    主人慢慢的啜着杯中酒,突然道:“阁下来到此间,是不是也有一段濒临死亡的时刻”



    秦锋道:“的确是死里逃生。”



    主人道:“我们的性命,都是被一个人救的。那个人,就是给我们下下降头的人。”



    秦锋道:“难道我——?”



    主人点了点头道:“你自然也是他救的。”



    朱九膘叹道:“直到此刻,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许,也许只不过是一片树叶……”



    秦锋愕然道:“一片树叶?”



    主人缓缓道:“这里是他一手创造的,我们都只不过是他的布娃娃。无论是谁,都没有见到过他的模样。”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所以他有可能只是一片树叶,一件东西,又或者只是,一粒尘埃。”



    秦锋不说话了。



    马正平恨恨的道:“我们同样也受过他的恩惠,只不过他救我们,并不是什么好心善意。只不过想让我们做他的布娃娃,做他的奴隶!”



    秦锋仍是沉默。



    朱九膘道:“他简直比魔鬼还可怕!”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向窗外瞧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变化,整个一张脸仿佛都已扭曲了起来。



    主人道:“此人的确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法,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可能听到,我们的每件事,他都可能看到,但现在我已不怕他了。”



    他淡淡一笑道:“如果每天做事情形成一种习惯,也就不怎么去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朱九膘叹道:“不错,一个人若已落到如此地步,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有畏惧之心。”



    秦锋道:“但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若是时时刻刻被人瞧着,这岂非也可怕的很?”



    马正平道:“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因为活着也没有意思,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主人说话一向很谨慎。



    说话谨慎的人,说出来的话,一般也很有道理。



    秦锋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变的和这三个人一样,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只需要喝杯酒。



    一大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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