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召众爱卿来,别无他事!”朱由校从御案上轻轻拿起了一道奏折,“朕这里有一封奏折,是兵部给事中弹劾太师和首辅大人的,两位大人都看看吧。”
他将奏折递给王安,王安便将那封奏折递给了一脸惶恐的方、刘二人,方从哲面无血色,颤巍巍地将奏折接过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方从哲只扫了几行,顿时冷汗泠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死罪!”
一旁的刘一燝也是看了两眼奏折,立刻跪倒在地,口称死罪。
朱由校立刻站起来,走到了两位老臣的面前,将两个人扶了起来,一脸微笑地道:“两位爱卿不必惊慌,朕当时也在场,先帝服下红丸,与两位无关,朕已经下了诏,罚崔文升流放琼州,至于李可灼,毕竟先帝有诏书,不能处死,朕决定将他软禁于南京,两位大人就不要多想了!”
方从哲双眼含泪,虽然朱由校扶着,但却还是执意跪了下来。
“皇上,先帝驾崩,正如诏书所属,臣虽无弑君之罪,但臣却又弑君之名,臣为国家大臣,有辅佐劝谏之责,但臣却心存侥幸,不能有匡正之心,致使先帝驾崩,臣虽万死不能失其咎。”
说完,伏地大哭起来。
朱由校一听这话,联想到父亲去世,顿时黯然神伤,立刻垂泪,一旁的王安则赶紧将方从哲扶了起来。
“太师,不要再哭了,不要惹得皇上也跟着掉眼泪啊。”
方从哲这才赶紧收住泪水,他看了一眼年轻的皇帝,双手抱拳,颤巍巍地道:“皇上,臣自万历十一年中进士得为翰林院编修,至万历四十一年受神宗皇帝的恩旨入阁,风雨三十余载,臣已老迈,不足以为皇上分忧解困,如今皇上登基,年轻气盛,朝野内外,焕然一新,正是皇上施行新政,更化改制的时候,臣这样的老迈之人,已经无用,臣请皇上恩准,乞骸骨归家养病,不胜感激之至。”
这一句话,除了皇帝以外,其余的诸臣都愣了一下,一旁的刘一燝更是愕然。
“方卿,先皇不幸驾崩,朕以幼冲,刚继大统,朝野内外,正有赖方卿的指正,方卿怎么这个时候要致仕归家。”
朱由校看了眼方从哲,方从哲跪倒在地,缓缓地道:“皇上,老臣自入阁以来,日夜惶恐,不敢有负国家社稷,但这些年来,朝政纷乱,天下扰动,臣身为国家首辅,不能纠正时弊,劝谏朝廷,实在是不敢再忝列于国家大臣的位置之上,臣只愿骸骨归乡,以求颐养天年。”
朱由校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叹了口气,接着便拍了拍方从哲的背道:“方卿辅佐皇祖至今,可以说是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既然方卿执意,朕自然也不能强留,既然如此,朕准奏,方卿可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臣谢主隆恩!”
方从哲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朱由校的目光随即移到了还跪在地上的内阁诸臣脸上。
刘一燝知道既然太师方从哲扛起了这个罪名,那么内阁诸臣一个都跑不了,刘一燝颤巍巍地伏在地上。
“皇上,臣为内阁首辅,先帝驾崩,臣等却没有匡正辅佐,臣等受皇恩浩荡,却有缺职分,臣等受群臣追究责难,不能免责,亦不能为皇上分忧,臣等内阁诸臣,不敢在忝列此位,臣等愿受皇上责罚。”
“刘卿说这个做什么?朕刚继位大统,正是用人的时候,诸位都是辅佐了两朝的老臣,朕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列位爱卿的。”
刘一燝叹了口气,当今皇上真是贤君圣主啊,他跪在地上,仰着头道:“臣等为先皇辅佐,却不能劝谏先皇,光这一条,臣等便是十恶不赦,皇上,既然是新朝确立,改化更新,那我们这些内阁的人就应该让出这个位置。”
朱由校听他这么一说,便点点头,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刘卿,新内阁的人选你们可有推荐,朕刚做皇帝,对于朝廷的贤达还不是特别了解。”
刘一燝听皇帝这么一说,立刻便来了精神,东林虽然没有为皇上解决移宫之事,但看上去皇上依然念着先帝与东林的情分以及东林之人对皇上的帮助,新内阁看上去依然能掌握在东林手中。
“皇上,臣以为新朝刚立,朝廷之中也需要由老成持重,经验丰富之人出任内阁。”
“那刘卿可有人选?”
“皇上,之前归家的叶台山(向高,台山乃是其号),是神宗皇帝倚重的老臣,方太师入阁之前,是神宗皇帝的独相,老成持重,颇受神宗皇帝的信任,臣以为皇上可以下旨,让他入阁担任辅佐,至于次辅,归家的赵梦白(南星)可以任用,他是公认的贤达,文坛的领袖,那些书生士子都以他为榜样,若是以他担任内阁次辅,则朝廷与皇上的贤达必定传遍天下。”
朱由校一听这话,眉头一皱,接着看了一眼刘一燝,接着转头看了眼方从哲。
“方卿,叶台山是你的前辈?”
一旁的方从哲立刻应声道:“回皇上的话,叶公正是老臣的先辈,当年他独相七年,正是受了他的推荐,臣才得以入阁辅佐神宗皇帝。”
朱由校看了一眼刘一燝,接着道:“这个赵南星朕也知道,乃是神宗皇帝时候的人,最多也不过做过吏部的小官,这样的人能做朕的次辅吗?”
“皇上,赵梦白乃是东林知名的人物,诗做得极好,文名很盛,很多书生士子都视他为榜样,刘公推荐他入阁,一定是深思熟虑过了的。”还没等刘一燝辩解,一旁的方从哲倒是先开口了。
刘一燝立刻愣住了,他知道方从哲这句话等于给他挖了一个大坑,果然,朱由校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不悦。
“刘公,朕新登大宝,正是用人的时候,朕信赖你,要你给朕推荐贤达干练的人,你却搬出了方太师的前辈与一个从没有进过朝廷中枢的文士,方太师都要归乡致仕,这叶台山还能干几年?你这样做,不是辜负了朕的信任了吗?”
刘一燝立刻惶恐,跪倒在地,叩首道:“臣死罪,臣一时没有了解皇上的意思,没有思量清楚,请皇上恕罪。”
朱由校看了一眼刘一燝,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跪在他后面的孙承宗,便道:“既然刘公没想好,那你就回去好好想一想,给朕拟一个名单,看内阁还有没有好人选推荐给朕,这段时间,你们也一概不用去暖阁了,孙公。”
“臣在。”
孙承宗赶忙应声。
“你是朕的老师,既然现在朕还没有内阁,那就请老师你在暖阁候着,朕有什么事情便就请你来协助朕。”
“臣惶恐,臣也是内阁成员,先皇驾崩,臣也有劝谏不利的责任,既然刘公等人不能处事,臣也不能处事。”
刘一燝原以为孙承宗会接下这件美差,毕竟内阁解散,唯独孙承宗可以在暖阁辅政,那这内阁的第一把交椅就一定是孙承宗的,却没料到他却要和整个内阁共同进退。
孙承宗即使不是东林,却也是东林的同志吧。
刘一燝原本悬着的心稍稍有些放松了,如果刚刚孙承宗答应了皇上,那这内阁首辅就是孙承宗无疑了,而孙承宗却并没有答应皇上,那皇上就不可能换掉整个内阁,因为内阁承担着很大一部分朝务,没有内阁,光凭皇上一个人是处理不过来的,所以皇上最有可能的就是维持他的内阁,直到他向皇上推荐新的内阁为止。
朱由校也没有预料到孙承宗竟然会拒绝,眉头紧皱,他叹了口气,便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朕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自明日开始,内阁所有人都不用到暖阁去了。”
这一句话,几个内阁大臣顿时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
没有内阁,皇帝亲自处理所有政务?
刘一燝虽然满肚子疑问,却不敢发问,毕竟这话问不得。
皇帝是不是在依仗着什么人?
还没等刘一燝想明白,朱由校已经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朕就不留你们了,刘公,限你们在一个月以内提供一个内阁的人选名单,朕圈定朱批之后,就立刻上任,朕可不想内阁缺席太久。”
刘一燝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他木愣愣地叩首。
自打太宗皇帝以后,大明朝第一次出现了没有内阁的情况了!
这位年轻的新皇帝真的打算一个人处置所有的问题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朱由校已经起身出了大殿,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内阁群臣和一脸如释重负的方从哲和孙承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