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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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九日晚间



    太阳早早落山,寒风凌厉,杜松浑身都觉得异常的寒冷,辽东的这个鬼天气很久没有这么反常过了,就算是当年他在辽东的时候也没经历过如此的寒冬。他立马在此,不远处的吉林崖上,灯火通明,那是一座建奴修筑的寨子。



    眼前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浑河就横亘在他的面前,河水之中还有浮冰,河水不深,大概只有齐腰,河面也不宽,一口气也就渡过去了。



    要是依照往常的脾气,杜松早就毫不犹豫地率军渡河,直扑吉林崖了。



    可如今,他从这些部下和亲兵可以看出,他们完全不想渡河。



    在此之前,先到达此地的赵梦麟已经试过了,不过情况却不乐观,这河虽然不深也不宽,但此时天寒地冻,尤其到了晚上,寒冷尤甚,河水冷冽,士卒徒步过河极为耗费体力,各部自从昨夜出关之后,已经走了一天,且战了两场,早已经是疲惫不堪,赵梦麟派出了两百多人渡河之时,竟然还有两人被浮冰撞倒,抢救不及就沉在水里去了。



    就算是渡过了浑河,士卒们还有气力攻击吉林崖吗?



    赵梦麟的意思,全军就地扎营,一面命士卒搭建浮桥,一面等待后军到达,等到浮桥造好,大军于明日渡河,好整以暇,全力猛攻吉林崖,只要攻克吉林崖,则老奴的老巢,便唾手可得。



    诸将的意思也大多如此,多数都是支持赵梦麟的,毕竟士卒经过一天行军战斗,急需休整,此时渡河攻击,乃是以劳攻逸,且吉林崖的这个寨子不比之前建奴的寨子,没有什么防备,吉林崖上的寨子已修建了有些时日了,寨子中至少有数千建奴,就算是渡了河过去,急切也不能攻克,而且官军渡河攻击,这夜晚作战,势必要士卒举火而战,四面围攻,那样容易暴露,建奴的弓术他们是领教过得,这会增加士卒的伤亡,折损士气。



    监军张铨也派人再三叮嘱,甚至那个张子云都派了个传令来,告之杜松,希望他能等待后军到达,再一起渡河。



    杜松也在考虑这些问题。



    最为稳妥的方法自然是按着赵梦麟的意思,就地扎营,这个名叫萨尔浒的地方,背靠浑水,地形平坦开阔,大军驻扎在此,背河下寨,修建防御,将士们急行了一天,也的确急需休息一番,到明日里浮桥造定,分几路渡河,然后好整以暇,四面围攻,则吉林崖可破。



    可这样实在厌恶了时间,他一路苦战,方才到此,而马林李如柏刘梃三人估计此时也正全军奋进,要争在他的前面。



    而且他也不知道那老奴现在何处,若是老奴率军前来,他便需要与老奴缠斗,以等待各军到来,而萨尔浒地势平坦,无险可守,而吉林崖不但有制高点,而且还是通往老巢的险要关口,只要攻克吉林崖,便可长驱直入,直奔老巢,打得老奴手足无措。



    萨尔浒只能守,而不能攻,一旦被老奴围住,便是背水列阵的兵家大忌。



    但在吉林崖上,可攻可守,来去自如。



    可若是他未能在天亮前攻克吉林崖,而建奴又出现在此地,那么他和后军隔着一条河,相互之间无法支援,他便只能依靠后军能否顶住建奴猛攻,若是后军顶不住,而他也没有攻下吉林崖的话,那便是腹背受敌,无路可逃,只能等着别人来救他了。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那些建奴身在何处,他们是否已经得知官军所到何处?



    马林也已经快到尚间崖了,尚间崖到这里,也不到半天的路程,况且他手中还有骑兵,就算不利,他只要和老奴缠斗半天,马林就可以率军到达此处,然后两军合兵一处,内外夹击,必可大破建奴。



    不过唯一不确定的是这个马林会不会来救他,之前在辽阳的时候,两人还互有龌龊,不知道他会不会坐视不理?



    可他现在总不能低下头,舔着脸去求马林掩护他的侧翼吧,他可是发下宏愿,要第一个到达老巢,砍下老奴的人头的,若是来求这个马林,岂不是自打嘴巴,他性命可以不要,这面子是短短不能没有的。



    若是能在那老奴到之前攻下吉林崖,到时候便可长驱直入,杀奔老巢。



    时间,就是时间。



    杜松在马上算计着,眼下最要不得的便就是迟疑犹豫,浑河岸边,大军停滞,是进是退,只待他一声令下。



    只要他能攻破吉林崖上的寨子,则一切便可平安无事,就算是损兵折将,无力再攻老巢,但到时他立在吉林崖上死守一二天,刘梃他们也可以到达老巢,或者那马林脑子清楚些,率军来援,他便可与之内外夹击,便可大破建奴了。



    只要抢在老奴攻破他设在浑河的防御之前攻下吉林崖即可!



    今日疾行近百里,士卒早已经疲惫不堪,实在不利再战。



    攻还是不攻。



    按理说出关已经一天了,他连破了建奴两个寨子,建奴肯定已经知道他的方位布置了,可老奴到现在还没找上门来,难道是固守在老巢,或者真的如了杨镐那老小子的愿,守在各处,节节抗击?



    派出的侦骑一直没有回报。



    无论如何,明日必有大战,但放出的侦骑斥候却未发现老奴的踪迹,估摸着老奴到此地怎么着也有几十里,按照推测,则明日午前,建奴也不会到达此地,而攻下吉林崖,最多最多也只需要一夜,到时候后军到达,再全军杀奔老巢或者就地在吉林崖上防御,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兵贵神速。



    容不得半分迟疑!



    他将手中的缰绳一提,战马嘶鸣,便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渡河!”



    他一声吼,身后的亲兵们连想都没想,便各自脱下盔甲,将盔甲和刀枪放好,双手抱着便下了河去,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岸上的明军士兵一个接一个脱下身上的盔甲,将武器放好,双手抱着,举着,然后跟着各自长官走下河岸,往黑暗中的浑河中蹚去。



    水声混着人声、马的嘶鸣声,一片嘈杂纷乱。



    冰冷刺骨的河水没入士卒腰间,寒冷彻骨。



    在这幽冷的月光之中,不断有士卒被浮冰撞倒,体力不支的便就沉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赵梦麟立在河岸边,看着杜松和大多数士卒下了河,他也不敢怠慢,赶紧翻身上马,此时此刻,他再劝也无用,杜松才是主帅。



    “大人,我军的这些大炮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些炮难道还能自个儿插个翅膀飞过去吗?留给后军想办法吧!”



    赵梦麟越发烦躁,心中总觉得不妥,他拔过战马,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传令兵道:“快去通知监军大人,大帅已经渡河,请监军赶紧过来!”



    传令兵遵令而去,赵梦麟又找来部下,喝道:“本将带领家丁,先过河去,其余部众,留在此地不要动弹,听监军吩咐。”



    说完,赵梦麟也怒吼一声,接着拍马跃入河中。



    人马水声不断回响,杂乱成一片,在这辽东的冷风寒夜之中,异常清脆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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