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云进门的时候,孔自德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只瞧了张子云一眼,便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向他弯腰行了一礼道:“老朽孔自德,见过千户大人。”
张子云愣了一下,这个孔自德和他脑海里的那种土豪劣绅形象实在相差太远,他虽然心里对他不爽,但是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子云便双拳一抱,向他回礼。
宾主落座,寒暄一番。
“您是怎么知道我是……”
“千户年纪轻轻就在暗岛大歼倭寇,扬我大明华夏之威,这山东之内,何人不晓得千户大名?再加上和凌家小姐的千金良缘。更是四海皆知。”孔自德言谈之间,丝毫没有那卫老爷的狂傲之色,相反,事事恭敬小心,完全没有要来兴师问罪的意思。
“孤山先生太抬举了。”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的张子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勉强一笑,抬手称谦。
“哪里哪里?”孔自德笑着摇头,双手抱拳道:“这登州府一向人才汇聚,前有戚少保威名震于四海,今日又有千户这般的英杰,没有诸位,这大明何以安定?这大明不安,像老朽这般的人哪能安心坐在这里啊?”
孔自德一脸笑意,举手赞颂,言辞真切,完全没有半分虚假之意。
“戚少保是我大明顶尖的武将,哪是我这等小子能及得上的,”张子云笑着摇头,接着双手一指,示意左右奉茶,那早就侍立在一旁的侍女们连忙上前,将茶奉上。
那孔自德接茶的时候小心翼翼,低头给侍女回礼,全无傲据之色,和他家的那个卫老爷完全是两个人物。
两人各自品了一口杯中的名茗,热气环绕,那孔自德连声赞道:“哎哟,这黄山的毛峰茶可是上品,今日老朽可是占了千户的光,能在这凌府里品得上好的好茶了。”
张子云也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这个老头今天到这来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其实老朽今日来,一是为拜访千户大人,千户的大名,老朽早有耳闻,一直想来拜访,只是没有机会,今日才算是了了这个心愿,当然,今日此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说着,他从座位上起身,接着双拳一抱,弯腰向张子云恭行了一礼,“今日,老朽还要代前些日子那几个无知下人向千户告罪。”
他腰弯得极深,礼数很重,张子云自然不能坐着,他赶忙起身,走到孔自德面前双手将他扶起。
“孤山先生何必行此大礼?”
“老朽教导无方,使得手下的那几个畜生为非作歹,全不顾天理人伦,忘记了先贤圣人的教诲,不但害了别人的性命,还累得千户大人动怒,实在是老朽昏聩无能,管束不严,实在是犯了天理,坏了人伦啊!”孔自德越说越是激动,身上和胡须也很有规律的直颤,,老脸涨的通红,看他激动的样子,似乎是恨不得要伸手给自己几巴掌似的。
“孤山先生不必如此!”张子云赶忙想要扶住孔自德,但孔自德却是硬气的很,弓着身子始终不肯起来。
“老朽虽不是衍圣公的直系,但再怎么说也是圣人的后裔,圣人言礼义廉耻,仁义孝悌,乃是做人的根本,老朽自打蒙学之时,便将此作为行事的根本,日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犯了圣人的教训,临老临老,却犯了个大糊涂,疏忽了对家人的管教拘束,实在是羞愧万分,无言见圣人面目啊!”
他说着,两眼垂泪,一脸委屈,弯着身子便要跪下,好在张子云使劲扶着,让他不至于跪倒在地。
“孤山先生,这事和你无关,实话说,在下也并非是要有意针对您家的那位,在下也算是半个圣人门徒,眼里见不得那些悲惨的事情,当时那些事,一时半刻也无法细说。”张子云实在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也不好说,便只能一手扶着一身说着些劝解的话。
“千户您不用细说,”那孔自德连忙扶住张子云的双手,连声道:“这事情老朽已经听闻了,说来说去,这都是老朽管束不严的过错,那卫桥本是老朽家里的一个不读书的家仆,当初因为他手脚勤快,干事利落,老夫就偏爱着他,让他给老夫做了管田地的地头,想着他出身农家,精通农事,老朽又不是一个在农田里干活的人,所以便把农田里的事情都交给他了,这二十年来,他的确替老朽办了许多事情,给老朽省了无数的麻烦,但随着老朽年纪大了,这脑子昏聩了,对家里人的教导管束也就疏忽了,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假借着老朽的名义,横行乡里,为祸四方,这丢了老朽的脸都没什么,却让圣人蒙羞,老朽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抵赎老朽的罪过啊!”
他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就差要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边流泪一边干嚎,旁边那几个十七八岁的侍女也是一脸惊奇,都齐齐地望着这个老先生,想笑却又怕受了张子云的责罚,于是便都只能忍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