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谁能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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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小年仍是再跑,漫无目的地跑,哪怕他的跑动如同蜗牛,甚至不如平常人那般闲适散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只是心里有这么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鞭策着他,快跑,快跑。

    仿佛后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要是跑慢了就会被吃掉。

    顾小年不敢回头,那种恐惧好像是印在了骨子里,是在心尖儿上发芽的一颗种子,让他不能回头。

    他已经很累了,却仿佛不知疲惫。

    慢慢地,他跑不动了,步子像是在挪,如同一尾涸水的鱼。然后,他一下摔在了地上。

    顾小年感受着脸颊与地面接触传来的冰凉,有些涣散的焦距凝了凝,鼻息略粗,让他生出一股力量,翻了个身子。

    仰面朝天,他手指轻颤,划过地面,有些疲惫地,轻轻触碰到了脸上。

    有些发凉的手指在脸上轻轻摩挲着,指尖划过了每一寸皮肤。这一刻有一种怪异,好像不是自己在摸自己的脸,而是自己在摸一个陌生人的脸。

    带了一种欣赏和轻柔,如同在抚摸一位丽人。

    他眼中的目光缓缓凝实,带了几分疑惑。

    然后,他手上的动作先是一顿,接着变得有些粗暴。不再是那种温柔地抚摸,而是揉搓,最后变成了扣掐,好像是要将这张脸撕掉一样。

    顾话,他张开了嘴,却不能发出声音,现在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发出声音?

    他另一只手掐上了自己的喉咙,死死掐住,张大的嘴里开始干咳,开始干呕,他的双眼有些鼓胀,他能感觉到一种窒息。

    我是谁?

    他不再想说话,而是在问自己,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原本撕着脸的手一下摸到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手上的动作蓦然一顿。

    他慢慢坐了起来,冰凉的手指戳到了眼窝,但他仍是睁大了双眼,因长久的睁着而有泪流了下来。

    泪从脸上慢慢划过,在嘴角拐了个弯,顺着皮肤滑到了下巴上,最终落在了地上。

    痕迹从未有温热,反而很凉。

    他手上的力道渐重,三根手指已经把握住了眼睛的轮廓,他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刺痛,那是来自眉心的刺痛。

    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剪刀缓缓逼近,刺得睁不开眼,刺得眉心难受发痒。

    为什么会想到剪刀?

    为什么不是刀剑?

    他手上的动作再次停下,他能感觉到喉骨在方才好像要被掐断。

    自己永远不能掐死自己,可刚刚明明有种最直观的窒息感,就好像是他以前杀死的那些人一样。

    等等,那些人是谁?

    我杀过人?

    他沉默了,原本抠着眼睛的手在发颤,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来,然后便是大片的温热。

    半边脸很快变得热起来,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便发凉,然后是僵硬。

    他,是谁?

    如同一块冰上落下了一簇火,蓝色的火焰一下燃烧起来,好像是酒精。

    右手垂落,他看着自己的手,哪怕眼前仍是无尽的黑暗,他看不见,但他的嘴唇在哆嗦。

    “他是顾小年,那我是谁?”

    他的肩膀轻颤,不知是在笑还是哭。

    ……

    天山之上总有一处长明的宫殿,一年四时,这里的光从未熄灭过。

    这是雪女宫的宗门大殿,名为‘玉壶’。

    而在那大殿尽头的宗主之位上,此时坐了一道身影,她好像是在此坐了许久,已经渐渐与大殿中通明的烛火重叠到了一起。

    让人看着,便觉得好像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光,一缕本该就在那的光芒。

    她是雪女宫如今的宗主,道号玉清。

    这是个白发垂地但面容依旧明艳的女人,她的脸上看不出几分岁月的痕迹,肌肤白而紧致,气质如雪,玉洁冰清。

    她穿着一身漆黑的宽大氅衣,白与黑相撞,有种强烈的夺目感。

    在这大殿之中,竟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完美的契合,如同融进白纸上的墨渍。

    此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挣扎,闭着的双眼轻颤,好像是要睁开。但可能是有某种坚持或是顾虑,从未露出一丝目光。

    在她交叠放在大腿上的手上,放了一块玉牌。

    “这股强烈的反弹,佛子和云缺不在,是谁?”

    ……

    北凉州很冷,而神都也落了一场雪。

    宫里的夜依旧那么的小心翼翼,养心殿里,传来阵阵的咳嗽声。

    守在门外的太监宫女噤若寒蝉,在这个寒风刺骨的晚上,他们知道,这位陛下的病情又加重了。而那位林先生的手段,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

    一身黑红大氅的魏央静静站在梅园的池边,相隔一道宫墙外,便是养心殿。

    他的身边没有人,整座梅园只有他一个。

    池边放眼寒梅因风而落,飘飘似雪,落在了清池之中。

    魏央默默看着,良久后忽地一声轻叹,“熙攘权益重,谁顾老臣心。”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带着甲衣碰撞的脆响。

    “今夜月好,雪落梅园。如此佳景,千岁为何望池而叹?”

    朝堂乃至整个江湖,都少有人敢随意地与魏央如此说话,来人似是与他相熟,竟丝毫不在意。

    池边那人静默不言,氅衣因风而起,黑如夜,红似血。

    “你不在养心殿守着,怎么来了这儿?”

    魏央开口,气音明显,几分多是有气无力。

    来人笑笑,笑声爽朗,“有你在,本将放心。”

    魏央神色动了动,眼珠在眶下而动,盯住了身边这人,“若有一日,本督不在了呢?”

    “嗯?”

    尉迟真武两道剑眉一皱,仿佛便有金戈铿锵,透着一股杀伐之意。

    “千岁何言?”

    魏央脸上一松,忽地轻笑,“若说方才是戏言你可能不信。”

    边上那人没应声。

    “傅承渊那老狐狸抢了先机,但我也有后手,他只当自己占了便宜,却没想到他手里的,根本不是那位的子嗣啊。”

    魏央转身,面容平静,眼中带笑,却有无形间的阴狠,“此番他两兄弟一南一北,本督却是要看看,那老乞丐会照顾哪边儿,傅承渊还会不会护着他。”

    尉迟真武脸色一变,他觉得自己今夜不该过来,更不该多嘴。

    “无妨的。”魏央不在意地笑笑,“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尉迟真武是个面容粗犷但心细如发的人,此时听了,沉默半晌后,才问道:“你心里,对此次寒渊秘境...”

    “这件事,”魏央抬头,月光皎洁而明亮,映在他的眼中,“人生而有命,凡逆命者,必遭天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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