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冰火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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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洲大陆某处不可知之地,一座小镇桃花十里,四季常开不败,颇为神异,因此得名桃花镇。

    大雪笼罩天地,茫茫一片白,万物银装素裹。

    落雪后的桃花愈发娇嫩,白里透红。

    暮色中,小镇一处叫轩辕巷的僻静之地。

    一名白衣少年正背着一个蜀中云锦绸缎包裹着的剑匣,盘膝坐在床榻上,身旁点着一根红烛,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靠窗的一面墙壁。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眉眼干净的脸,也照亮了墙壁。

    这面墙壁上有一副巨大的墙画。

    在昏暗的烛光下很是妖娆,分外诡异。

    就好像以血所画。

    ……

    ……

    屋外传来了笨重的脚步声。

    白间知道,是小白打水回来了。

    虽说小白是侍女,但从小与白间一起长大的她更像是兄妹一般。

    白间从屋内走了出来,仰起头看着漫天风雪,然后缓缓撑开了伞。

    伞布上画着一副山水画。

    画的布局巨大,气势也自然宏伟。

    山如龙,水如龙,云气如龙。

    上书“山水自在”四个大字,笔走龙蛇。

    天地间万籁寂静。

    看着身材娇瘦的小白提着一只,与她身材极其不符的水桶,一步一个脚印,穿过庭院和寒冬的风雪,来到了简陋而朴实的灶房。

    她吃力的踮起脚尖,将这满满一桶水倒入了那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大水缸之中。

    做完这一切,小白如释重负的将那已经空荡荡的水桶放在一旁,然后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怕弄脏了白裙,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香汗。

    忽然,一声讥笑打破了天地的寂静。

    “你这婢女卖不卖啊?”

    白间收回停留在小白身上的目光,循声望去。

    却只见一个年龄与他相仿之人蹲在墙头上,咧着嘴,毫不掩饰他的鄙夷之色。

    那人身着一席赤色锦衣,镶金色条纹。

    就像在天地间茫茫的一片白里,忽然开了一朵火红的花,格外的夺目。

    当然,最奇特的并不是他这在天地间,如此引人注目的衣着。

    而是他的那双阴阳眼。

    这是一张对于小镇来说完全陌生的脸。

    ……

    ……

    轩辕巷家家户户的黄土墙都很低矮。

    其实锦衣少年完全不用踮起脚跟,就能看到院中景象。

    可他与白间说话,偏生要蹲在墙头。

    白间眉头微挑,就像两把薄而淡的剑,问:“你身边的护卫卖不卖?”

    小白听到公子这句话,才发觉在锦衣少年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

    老人的脸上有着许许多多如刀剑雕刻的沟壑。

    但整个人的气息却并不苍老,反而如山一般高大、巍峨。

    他也为锦衣少年撑着一把皮锦纸所制的伞。

    两把伞下的两位同龄少年,四目相对,针锋相投。

    直到两把伞上都落了些许白,锦衣少年方才收回目光,嘴角翘起道:“本少逗你玩呢,说正事吧,今天多亏了你,我才能买下那条四脚锦鲤,回去之后越看越喜欢,想着一定要当面与你说一声谢谢,于是就让山魁爷爷带我连日来找你。”

    他丢出一只沉甸甸的绣袋,抛到白间脚旁,笑脸灿烂道:“这是酬谢,你我算是两清了。”

    白间刚想要说话,锦衣少年已经跳下低矮的墙头,转身离去。

    白间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

    ……

    怯怯看着那对爷孙俩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小白从灶房走了出来,来到公子的伞下,战战兢兢地问:“公子,他们是买剑人吗?”

    她的样子,就像是一头惊慌失措的年幼麋鹿。

    面对小白战战兢兢的问题,白间不可置否。

    他知道,那锦衣少年一定会是小镇某家某户希望的曙光。

    是一个强而有力的“买剑人”。

    但是,白间并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恨。

    因为那锦衣少年,抢走的,并不是一尾普通的锦鲤。

    那条锦鲤,可以化龙。

    就在白间两条薄而淡的眉毛要挤到一起的时候,小白忽然怯生生地问:“公子,我们有买剑人么?”

    此时,夜幕已至。

    白间怔了怔,仰头望去,星空璀璨。

    良久,他缓缓说了一句:“自然是有的。”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小白从腰间取出了一枚古令,令上雕着一枚很是好看的奇异花朵,鼻尖酸涩道:“如果这枚令牌是假的,我的身份也是假的,我根本没有什么买剑人,云梦山更是根本从来没有我这位弟子……到时候,你会不会丢下我?”

    白间轻轻叹了口气道:“别埋怨你的爹娘没有来找你,桃花镇毕竟不是平凡普通之地……”

    说到这里,白间忽然转移话题道:“在小镇这些年过得苦了一点,如果以后云梦山的人对你不好,你不开心了,那我就接你回来,建一座最大的宅邸,天天做你最爱吃的鸭肉饭……”

    小白闻言,破涕而笑:“天天吃,不会腻啊?”

    她的一双杏眼里生了光彩,那张面容姣好的脸上也生了光彩。

    就好像漫天星光,都朝她奔涌而来一般。

    十二岁的小白,头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整个桃花镇的人,都在等待“买剑人”的到来,白间和小白同样在等待“买剑人”的到来。

    一者,是为了子孙后辈能走出小镇,出人头地。

    一者,是为了一些必须要杀的人,和一些必须要做的事。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夜晚的风雪中,一只四脚蛇悄然爬进了小院。

    也没有谁注意到,婢女小白那双逐渐化作赤金色、熠熠生辉的双瞳。

    ……

    ……

    天地昏暗,无数如絮的白云漂浮在天空中,残阳如血。

    一位白衣少年,从一条宽阔的血河中醒来。

    这条血河很是笔直,就像一柄无比锋锐的剑一般,霸道的横在了大地的中央,把整个大地切割成了南北两块。

    并不明亮的光线落在了白衣少年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就像一片大海,看似平静澄清,却无比深广,藏着无数风暴与浪涛。

    有愤怒、有疲惫、有不解,还有一些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沧桑。

    这个白衣少年,自然就是白间。

    “真烦。”他蹙着眉头,颇为恼怒地说道。

    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每天晚上都在重复着同一个梦境,确实很烦。

    血河周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

    原野一片荒凉,除了大地和黄土之外,便是琳琅满目的剑。

    无数把剑插在大地上,剑锋上是刺目的鲜血。

    剑锋透过天光反射出来的寒芒,冷得刺骨,可那些鲜红的血,却如火一般滚烫。

    这是冰与火的世界。

    片刻后,白间眼里的所有情绪尽数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静。

    因为在他的眼里,血河的对岸,出现了一条大道。

    大道笔直如剑,但道上却无剑。

    在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王座。

    王座上插满了无数的剑,那些剑比起荒原上那无数把剑来,更加的华美、庄严、神圣、古老,就好像是神灵曾经征战四方的武器。

    第二章剑骨

    这些剑狠狠的插入了巨大的黑色王座里,固然会让王座变得丑陋诡异。

    但是这个巨大的王座并不诡异,也不丑陋。

    它神圣而庄严,高贵而霸道,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屹立在那里,顶天立地。

    在王座的下方,有着无数鲜红的血迹和白骨。

    血迹是火的烙印,白骨是死亡的寒冷。

    但王座上的那些剑,更冷。

    在王座的两端,站着两个模糊而扭曲的黑影,像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和鬼魅。

    ……

    ……

    次日,雪停,淡金色的阳光从遥远的天边洒来。

    蔚蓝的天空下,挂起了一座极好看的虹桥。

    在灶房还未生火的灶炉前,小白发觉了那条生得很是奇异的四脚蛇,秀美的眉宇间,生出了浓浓的不喜与厌恶,就好像两虎相遇一般。

    而那条四脚蛇却并不凶恶,只是懒洋洋的抬起头来,看了小白一眼,然后蜷缩着身子,准备继续进行一场漫长的冬眠。

    按照小镇传承数百年的习俗。

    如果有蛇类往自己家里钻,是好兆头。

    主人绝对不能将其驱逐打杀。

    可小白却不信小镇的这些风俗和鬼神之说,似是只觉自己被无视了,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起了那条四脚蛇,就往院子里摔了出去。

    不曾想,那条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四脚蛇,竟然愈挫愈勇,一次又一次的朝着院里凶猛而去。

    起初是灶房。

    紧接着是白间所在的里屋。

    把平时几乎很少动大怒的小白气得不行,一怒之下,就把它甩到了隔壁的小院里。

    隔壁少年姓屠名辛,爹娘早逝,如无根的浮萍和柳絮,随风飘荡,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不知什么原因,小白并不喜欢他。

    但白间却认为,屠辛与他很像,倒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

    ……

    在小白与四脚蛇“两虎相争”的时候,白间却是在拿着笔墨,在那副巨大、鲜红如血的墙画上,又添了许多笔。

    做好了这一切后,白间觉得很满意,于是收起了笔墨,看了一眼放在墙角,那把有着“山水自在”四个大字的白伞。

    然后摸了摸自己背上,那被用蜀中云锦绸缎包裹起来的剑匣,推门而出。

    怒气冲冲收拾完四脚蛇的小白从灶房中走了出来,远远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只觉恍若神仙,心中怒意刹那间被冲洗个干净,呆滞在了原地,有些怅然。

    晨光洒来,沐浴着一袭白衣不染风尘的白间,他却又想起了那个梦。

    ……

    ……

    身处血河中的白间,忽然想起了那个人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里。

    真的如此吗?

    他已经踏进了这条如剑一般的血河里无数次。

    荒原上的风锋利如剑。

    但不知为何却无法切碎白间的白衣,只是让他浑身刺痛。

    就好像被无数把剑不断刺在自己身上一般,一次又一次,很是痛苦。

    在这样巨大的痛苦之中,白间一步一步朝着血河对岸那条笔直如剑的大道走去。

    ……

    ……

    白间走过了河流,踏在了那笔直如剑的大道上。

    天地震彻。

    荒原上无数的剑开始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成千上万的剑鸣声叠加在一起,构成了一段低沉、悠长、古老、霸道的乐章,响彻天地。

    就好像某种神曲,又好像是天地的战鼓。

    白间忍受着万剑割身之痛,继续前行。

    在大道尽头王座的下方,有着无数鲜红的血迹和白骨。

    血迹是火的烙印,白骨是死亡的寒冷。

    但王座上的那些剑,更冷。

    王座旁两个模糊而扭曲的黑影走下了王座,温柔而诚挚地说道:“我们在等您归来……重临王座!”

    白间神情木讷的走向王座。

    他那一双清澈而干净的眼眸里,充斥着无尽的剑与火。

    单膝跪地的两道黑影很孤单,走向王座的人更孤独。

    ……

    ……

    在白间推开房门迎接晨光的时候,小镇东边的城门也被人推开了。

    桃花镇只是大秦的三流小镇,镇上周边四野有数十座形若卧龙的剑炉,所铸造的剑极富盛名。

    自大秦统一天下以来,就担当起“奉旨铸剑”的重任。

    皇家监造使大人,每年都会从小镇的剑炉中,挑选一定数量的剑胚,命人送往宫中。

    数月过后,便会有宫中的人进入小镇,拨发钱财,以示宫中贵人的满意和对小镇剑炉的鼓励。

    小镇居民,到因此也能混个温饱。

    结果世事无常,当年的一道加急圣旨下传至小镇。

    小镇突然失去了“奉旨铸剑”这张护身符,镇上的剑炉一夜之间被封得干干净净。

    小镇并无城墙环绕。

    在小镇四周,包括小镇上,别说是流寇匪徒,就连小偷和毛贼都少有。

    所以名义上的城门,实际上不过是一排东倒西歪的老旧栅栏。

    马马虎虎有那么个让行人、车马通过的地方,就算是桃花镇的脸面了。

    在小镇名义上最东边和最西边的“城门”,有个人专门负责小镇商旅进出,和夜禁巡防,平时也收取一些从外面寄回来的家书。

    而这里,自然也就多了一份送信的差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