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人的小厮从车里下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府上夫人生产的，你不要乱说啊。”
收生婆撇撇嘴，露出极为失望的神情来：“我还以为是夫人呢，居然是丫环这边的。早知道就不带陪产的来了，你们要知道，请我一个人要付多少银子，多请一个人，又得付多少。”
人还没进门呢，先谈起价格了。
席紫鸳看不惯她，也不知道是谁请的，顿了顿，突然想起刚才裘金银骂得这么难听，十有八九是斐达健出钱请的，不然她也不会发这么大火。
斐达健心善，而且他老婆难产死了也是这两三年的事，席紫鸳能理解，她对收生婆说道：“你先别急，能请你来自然就付得起这分钱。先接生再说吧。你要是不想赚这银子，我就让小厮再请别人去。”
席紫鸳不过屁点大，说话口气倒不小，此话一出，还真镇住了收生婆。
她翻了个白眼：“那你可记住了这话了，到时候银子不够我是不会离开的。”
小厮一同愣了愣，明明都说席紫鸳是个傻姑，他从来不知道席紫鸳这么会说话，过了半晌，反应过来了，才催着收生婆进后院去。
路过席紫鸳身边，小厮轻声说道：“紫鸳姑娘真厉害，刮目相看啊。”
席紫鸳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何司家的远亲，叫何剑，一直在厨房里专门做粗活，她推了他一把：“何剑哥，我不厉害，只是照理说理罢了，赶紧进去吧。”
何剑极少有机会跟丫头们说话，席紫鸳这一推，便让他有种可以拉近彼此距离的感觉，他笑道：“你认为达健哥能留住这女人么？”
“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完全可以生完了就走呀。”席紫鸳不解。
何剑压低声音道：“刚才把女人抬进来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么？达健哥说要把这女的留住到明年。”
“噢，我刚才…在的，不过没往心里听。”席紫鸳开始装傻：“反正吧，裘姐比较难对付，要是达健哥的爹爹同意，应该能让这女的留下来。”
“也是。”何剑挠挠头，便继续把收生婆领到大棚那边了。
众人见收生婆带人来，纷纷自觉离开了大棚，只留下裘金银和斐达健还有方翠几个人在那里。
又是风又是雪，没有门口，小丫头们每人拿了一张自己不用的薄床单挂在棚沿处，收生婆从没在这种环境下接过生，她脸色难看极了，一刮风就抱怨：“哎哟，这么冷，怎么受得了啊，你们看看，雪都飘到这里了，你们让她怎么用力生啊，光用力抗寒了。”
斐达健一听，二话不说，马上回自己屋里抱来三床最厚的棉被，拿钉子死死钉到棚柱上。
裘金银隔着棉被，坐在棚外脸色难看，她哭过也骂过，骂不动自家傻儿子。
斐勇壮不擅言辞，默默守在裘金银身边看着她发脾气。
大棚里，只有方翠一个人在里边跟着收生婆忙，未成年的小厮丫头都被赶走了。
斐达健搬来一张旧桌子和椅子，他把桌子翻过来，又让何剑提来两桶水，他慢悠悠地坐到椅子上，开始洗刷桌底。
何剑很好奇他这是在做什么，但瞥眼看到斐勇壮两口子死灰的脸，啥也不敢问了。
席紫鸳被打发到厨房里给收生婆烧开水。
为了多烧几盆热开水，席紫鸳把灶台烧得很旺，火光从灶膛里喷射出热烘烘的暖气，整个身子好像处在仲夏夜里似的。
大约烧了四五盆热水的时候，厨房外又传来更吵闹的喧哗声，席紫鸳以为是那个妇人生娃了，一时激动，绷不住便冲出厨房外。
“哎呀！”席紫鸳嘭地一下差点把来者撞倒了，她稳了稳脚跟，抬眼定睛看去，原来是赵妈：“咦，赵妈怎么来了。”
“嗯，来了。过来搭把手。老爷和夫人正在往大棚那边去。”赵妈把她重新推进厨房里，又从角落搬了张小椅子，坐到席紫鸳身边，她给灶里添了一根柴火，然后问道：“紫鸳姑娘，听说那女人是你和斐达健从水里救回来的？”
赵妈的话听不出好坏，但这个问题足够她心惊胆战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她犹豫了一会，决定老实回答：“嗯，洗完菜，正准备往回走，就见筏子从上头飘下来，那女的就在上边躺着。”
“嗯，知道了，对了，你们在后院的，经常能到外边走动，有没有听说过哪家媳妇被人休了，或是哪家死了人的？”赵妈又问道。
席紫鸳摇摇头：“你要是问守门的小厮应该能打听到。我不是很懂这些。”
赵妈这回也不作声了，思虑一会，她默默往灶里又添一根木柴。
席紫鸳按奈不住好奇：“赵妈，那人生了吗？您从前院下来，是不是老爷和夫人都知道了”
“对，刚刚知道的，人还没生呢。”赵妈轻叹：“算她命大，老爷和夫人最近脾气好，老爷说什么求了个放生的签子，等那女子生完了，明天仔细问问她的情况，说不定可以把她留在后院让她跟着你们养家畜。”
“要留她在这里么？那裘姐……”席紫鸳才明白斐勇壮和裘金银为啥要坐在那里发愁，这女的真能留下来，启不是正合了斐达健的意，其实席紫鸳打从心底里是不能理解斐达健的心情的，她没结婚也没生过娃，但失去亲人的感觉，她懂。
每次看到舞如弄枪的人，她就想爹爹，要是特别特别想，就会掉眼泪。
她寻思着斐达健一定是触景生情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
正因为她不是为人父母，所以不懂得做父母是怎么想的，换个角度去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或许杨老爷和夫人一定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才会有想要收留她的想法吧。
灶里的火旺极了，一盆开水不出五分钟就烧开了，赵妈说这次由她来端水，席紫鸳继续留在厨房里烧下一盆。
过了好久，赵妈拎了两个空盆子里来，脸上挂着深深的凝重。
“赵妈，怎么了？”席紫鸳心里咯噔了一下：“出什么事了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