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和孙策也已经攻克了北门和西门,四方兵马从三个方向攻杀入城,袁术的五万守城兵马的战意登时间便烟消云散,化为了无形。
袁术的数万兵将,今日临阵突逢吕布,孙策反叛,又遇城内百姓造反,如今又有金陵军攻克南门,士气早就是一蹶不振了。
当那些金陵军们高举着战刀和长枪,如怒潮一样奔涌而来的时候,袁术的士兵们除了逃走,就是投降,居然不能阻挡他们一时片刻。
什么叫一败涂地。
什么叫惨不忍睹?
这一战,比起袁术当年在濡须坞以十万之众为陶商所阻的那一战败得还要惨,还要不甘。
陶家竖子,安敢如此?几番辱吾!
袁术一张脸上的铁青色变得越来越清晰,而身后“袁术不仁,天将诛之”的喊叫声,则是从陶商麾下的士卒口中,铺天盖地的喊叫而出。
那一声声的叫喊,犹如催命的魔音一样,重重的击打在袁术的一向骄傲的心中。
活了四十余载,袁术一向是意气风发,自命不凡,想不到两次败于陶家小儿之手,还要被金陵军的士卒们在背后一边追,一边辱骂!
自己今后,又有何面目见天下人乎?
袁术悲愤交加,突然间一口鲜血喷出,落于马下,人事不知。
“明公!”
“快救袁公!”
……
袁术落马昏迷,多亏了大将张勋,拼尽全力保护着袁术从东门逃到城外,而那五万兵马则是根本就没时间管,全都陷落在了南昌城!
跟随着袁术现存的所部人马,已经不过三千,此一战,袁老二粮草丢尽,箭支不存,刀枪甲胄,都找不出几件完整的。
何等失败的一仗!
剩余的兵将不敢拖延时间,他们保护着袁术,拼命的向着九江郡的方向撤返。
出乎人意料之外,陶商没有组织大规模的追击,而是只有小股的金陵兵将从后方追击,却袁军苦苦战退。
袁术躺在担架上,昏昏沉沉,神思不属,他的嘴唇干裂,不清不楚的在嘟囔着什么。
依稀间,他仿佛是总是能听到身边有人在断断续续的痛哭或是抽泣。
不过这些跟他暂时没有关系了。
当年起兵的时候,袁术也曾想到过自己会失败,但是却从来没想到过会败得这样难看。
睡梦中,袁术梦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场景。
他在梦中回味自己多彩多姿的一生,想到自己青春年少之时,在雒阳城纵马扬鞭,与袁绍齐头并进,雒阳城的官宦子弟无不阿谀于他二人,各个对他姓袁的皆殷勤相待。
就连年轻的曹操,也犹如小跟班一样,整天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和袁绍的身后。
他们这些高宦子弟每次去雒阳城外射猎之时,道路两旁之人无不侧目,各个目光恭敬艳羡。
举孝廉之后,自己连任河南尹、虎贲中郎将等要职!就连大将军何进掌握朝权之后,也对自己极近拉拢,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十常侍之乱,自己与吴匡提兵进皇宫,火烧南宫九龙门,迫使十常侍弃皇宫出逃,何等的快意恩仇!
起兵之后,自己执掌万军,连孙坚这样的江东猛虎也只能在他的手下听凭指挥,天下诸侯无不畏惧,自己那是何等的威望!
后又纳了包括国色天香的冯氏在内,多少美女尽入怀中,又是何等的男儿英雄?
过去那一幕幕的场景在袁术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飘然而过,但最终却还是回过到了残酷的现实中。
袁术缓缓的睁开眼睛,虚弱的看向四周。
身边尽是残兵败将,各个灰头土脸,血迹斑斑,自己则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在山道中缓缓移动,犹如丧家之犬。
张勋为了躲避陶商的追兵,连大路都不敢走。
“想不到,袁某竟有如此窘迫之时……”袁术喃喃的嘀咕了一句,语气悲凉。
“明公,您醒了?”张勋就在袁术的旁边,急忙问道。
袁术转头看向他,却见张勋一脸的血色,面容疲惫之极。
值此危难时刻,袁术第一次对手下的将领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意。
“张勋,陶商的兵马,可是追来了?”袁术吃力的问道。
张勋摇了摇头,叹道:“大队的兵马尚未赶来,只有小股兵马不断的袭扰,皆已被末将击退。”
“袁某,昏迷了有多久了?”
张勋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回明公,已经有三日了……”
“三日?”袁术愣了一下,接着自嘲的笑道:“我居然被陶商小儿气的昏睡了整整三日!真是可悲可叹。”
袁术闭上了眼睛,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少时,却见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道:“张勋,下一步,你说袁某应该怎么办”
张勋安慰袁术道:“明公不必如此懊恼,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在庐江郡还有刘勋所统领的五万人马!明公回寿春之后,励精图治,修生养民,日后再战陶商,以报此仇!届时定可获胜!”
“报仇?”
袁术自嘲的笑了一下,道:“这一次和上一次可不一样了,陶商是不会给袁某机会的,吕布也不会,孙策也不会……如袁某所料的不错,他们把豫章郡的事平定了之后,便会起兵来攻庐江郡,届时落井下石之人,只怕还有许县的曹操和襄阳的刘表……他们俩人也不是等闲,定然不会放过这次瓜分袁某领地的大好时机。”
张勋闻言急了:“主公!那这、这又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袁某只能是认输了……张勋!你立刻派使者前往河北邺城,带上袁某的信物,让使者务必结好袁绍……告诉本初……我认输了,我愿意当他的属下,率众投靠,奉其为真正的袁家之主。”
“明公!”张勋大吼一声,急的都要掉眼泪了:“明公您半生孤傲,与那袁绍十多年了一直比拼,怎可因区区小败,因而就向袁绍低头?!”
袁术闭上双目,脸上都是痛苦之色,叹道:“张勋,你听我说,袁某的身体只怕是快不行了,你和桥蕤、梁纲等人都是有能力的战将,袁绍目下招兵买马,急于扩张势力,他会收下你们的,等回了庐江郡后,由你总督各部兵马,让刘勋保护我的儿子,向北沿海以最快地速度前往青州,袁谭目下屯兵在平原,欲图田楷和孔融,只要袁绍点点头,袁谭就会出兵接应你们,并保护你们!”
袁术这话一句一个“你们,你们”,听这意思,好像并不包括他自己。
张勋听袁术如此说话,急了:“明公!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跟我们走?”
袁术嘿笑一声,道:“袁某能感觉的出来,我经过此战,一气之下怕是伤了脏腑,恐熬不了多久了……就是能熬,我也不想去邺城,我跟袁本初斗了半辈子,难道最后却还是要屈膝于他?……一封告饶的书信已经是袁某的极限了,若不为了留下我的这一点骨血,我连这封信都不会写!袁某不甘!不甘啊!”
袁术说这话的时候,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干涸的嘴唇几乎都被咬出了血。
张勋看的极为心酸。
一个如此高傲的人,最终却做出了一个这样的决定,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比杀了他还要来的难受。
“主公,您好好休息吧,形势未必像您想的那般,末将立刻派人往河北送信,面见袁绍……明公,您好几天未进米粒了,可想要吃点什么?”
袁术虚弱的摇了摇头,道:“吃不下,吃不下啊……可有蜜浆吗?我想喝点蜜浆。”
张勋一转头,吼道:“来人!来人!咱们可还有蜜浆?快叫庖厨过来!”
不一刻,庖厨到了。
“军中目下可还有蜜浆?”张勋看着他问道。
那军中的庖厨满脸都是血和土,身上的战甲也破烂不堪,瞅着跟刚从死人堆里揪出来的一样。
一听张勋问话,庖厨不由苦笑道:“将军恕罪!蜜浆着实是没有的……”
张勋皱了皱眉,他近日只顾着打仗,防备追兵,还真没顾忌到军中还剩下什么吃食。
“咱们军中,还有些什么?”
庖厨长叹口气:“回张将军,我们只剩下麦屑三十斛,那是喂马的草料,目下权当充饥而用。”
袁术躺在担架上,听了这话,浑身不由的开始抽搐。
他的心灵再度被重击一拳!
他袁术居然也会败的这样的惨!?
五万人的兵马,从寿春到这里,几十万石粮草拉出去,打了几个月,就回来三千残兵,还有三十斛麦屑……
袁术突然发生了牛吼一样的喘息,这喘息之声越来越急。
眨眼之间,袁术刚刚才有些缓和的脸又成铁青色。
不但是脸,他的脖子,胸口都憋的通红,隐隐的还有些发紫。
张勋见状吓了一大跳:“明公!您怎么了?明公!”
袁术的表情恐怖至极,他的一对眼睛瞪的好像是铜铃一样往外突,隐隐的,其间甚至还布满了血丝。
他忽然一声大吼:“苍天薄我!连蜜浆亦不予也!我好恨!”
说罢,便见他的脑袋一歪,鲜血从口中汩汩的流出。
袁术,因为没有得到蜜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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