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洞中日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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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颖自出道以来,所历恶战无数,也遇过不少高手,但手中剑从未脱手。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冯姥姥哈哈大笑,双手犹似利爪,猛向二人抓去,她掌心宛如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石颖和迎雪的身子不由自主撞上前去。迎雪被她抓住衣领,虽然出手挣扎,却如蜻蜓撼玉柱,不能动弹分毫。石颖却顺势冲了上去,一拳击在冯姥姥肩膀。不料犹如击在一块石板上,反倒震得手掌生疼。

    素心大惊,她一向敬慕二人武功,不料在这怪人面前,竟然犹如婴儿一般,任人戏弄。她又无拳无勇,惊惶之下,放声尖叫。

    冯姥姥一手抓住石颖,一手抓住迎雪,向素心瞪了一眼,皱眉道:“小娃娃,鬼叫什么?”

    素心叫道:“老妖婆,我要你放了他们!”冯姥姥冷笑道:“你说放就放么,你以为你是谁?”

    正在此时,忽听碧玉泉后有人说道:“不错,我要你放了他们。”话音一落,一道寒光射来。冯姥姥一惊,侧身避过,叫道:“无影金针,潇湘子?”

    却见人影一晃,一个身穿白衣的老妇人,腾挪纵跃,顷刻之间,已跟冯姥姥攻守数十招。冯姥姥在她急攻之下,迫得放下石颖和迎雪,却又怕他们出手反击,是以挥手将二人掷出数丈之外。

    那白衣老妇正是潇湘夫人,手持一根玉笛,别看她平时一付老态龙钟的样子,动起手来,却是龙腾虎步,衣袂飘飘,出手之快,竟是看不清她的招数套路。冯姥姥面沉似水,一声不吭,尽力拆招。在犹如狂风暴雨的剧烈攻击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又有一人从泉后飘然现身,石颖一怔,却见那是阿薰。他心中一喜,叫道:“阿薰姑娘,你又回来了?有一件东西,我正要还给你。”阿薰正是因为一件重要物事在玉女峰上遗落了,这才回来找寻,忽听石颖之言,不禁大喜,颤声道:“石……石大哥,你当真拾到了我的那个包裹?”

    石颖正要说话,忽见潇湘夫人身子一晃,却是臂上中了冯姥姥一拳。她退后几步,惊怒交集,喝道:“你,你就是那个蒙面人!你不是剑品堂的……”冯姥姥哈哈大笑,说道:“当真天助我也,潇湘,快将《碧血残帖》交出来吧。哈哈,看起来老天有眼,今天我不单要得到《剑品注》,就连残帖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石颖和素心一听,这才恍然,原来那天假冒剑品堂中的蒙面人,打伤潇湘夫人的,就是这个冯姥姥。想不到她为了谋夺惊世秘笈,竟然如此处心极虑,工于心计,思之不禁骇然。

    迎雪见潇湘夫人也不是对手,她虽然从未见过阿薰和这老婆婆,但她出手相救,总是有救命之恩,当下拾起佩剑,说道:“石大哥,咱们一起上,跟她拚了。”石颖点了点头,正要出手,却听潇湘喝道:“石少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带阿薰快走,她就托付给你了。”

    石颖一听她此言竟有托孤之意,不禁一呆。却见潇湘夫人纵身后跃,盘膝坐在地上,玉笛含在嘴边,吹了起来,那曲调正是“九天魔音。”他自是知道“九天魔音”的利害,急忙向迎雪叫道:“快塞住耳朵!”一面撕下衣襟,塞住双耳。

    冯姥姥本来已占上风,正要追击迎雪几人,忽闻笛声,登时脸色大变。她先是挺身不动,暗运内息。不料听到笛声中竟似有无限哀怨,往昔那些恩怨情仇,立时纷至沓来。心神一乱,只觉一口浊血涌起,登时一惊,知道九天魔音的利害之处,不但是以内力伤敌,更在于此曲勾人心魄,若是心魔回应,就有走火入魔之厄。

    她急忙也盘膝坐下,双手举起,掌心遥遥相对,运起玄功心诀,与九天魔音相抗。

    素心不明所以,一开始只觉得好玩,笑道:“老婆婆,原来那天晚上是你吹笛子啊,真的很好听。”一言未毕,忽然一阵眩晕,向后便倒,石颖一惊,急忙抢上抱起。迎雪叫道:“快走。”带着几人,绕到碧玉泉后,进了密洞。

    阿薰虽然不舍,但石颖既然已受潇湘夫人所托,一手抱了素心,一手牵着阿薰的小手,进了泉后的山洞。

    四人此时都已用衣襟塞耳,不再怕九天魔音之曲。迎雪从衣内取出木盒,取出密钥,插到石壁之上的一个圆形小孔。用力一转,只听轧轧之声,石壁上缓缓打开一个洞口。几人又惊又喜,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了,急忙进去。然后关闭洞门,外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入口。

    迎雪点亮火折,却见密道之中,别有洞天。素心已经醒来,见状又惊又喜,当下沿着石壁琢成的一条狭窄小道,四人侧身相继而行。

    穿过石壁,前面忽然开阔起来,竟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内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钟乳,倒悬而下。

    当中一面平滑的石壁,上面有许多篆刻的小字,又有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正是“剑品注”三字。除了阿薰不能视物,石颖几人无不呆了。

    石颖喃喃地道:“真想不到,原来赫赫有名的《剑品注》,竟是刻在玉女峰上的一个密洞之中。”

    梅迎雪看着石壁,也甚是激动,此时才知父亲托付密钥的用心。此洞不但可避强敌,更要紧的却是得以见到此书,并能修炼书中武功剑术。只是她将外人带进洞来,不知合否梅圣恂心意。但情势所迫,料想就算父亲知道,也会原谅自己了。

    阿薰听得气氛有异,问道:“石大哥,怎么了?”却不听回答,她一怔之下,扯了扯石颖衣袖,又问了一遍。石颖回头看她,只见她嘴动了一动,却不闻有声,一怔之下,才想起原来众人都还塞住双耳。当下取出布团,又打手势让迎雪、素心也取出布团。

    石颖说道:“大小姐,这面石壁是剑品堂镇堂之宝,咱们冒昧前来,只怕堂主将来怪罪。”

    迎雪叹道:“世上最重的就是一个缘字,既然大家来到这里,就是有缘人,料想我爹爹不会责怪的。”阿薰却一脸黯然,说道:“我又看不见,看来我是无缘人了。”

    素心却道:“你说石壁上的字么?你看不见,我们可以念给你听啊。”阿薰大喜,问道:“姑娘,你说的是真的?”素心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微笑道:“你叫我素心好了。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阿薰情不自禁握住素心双手,道:“谢谢你,素心姑娘。”

    迎雪来到石壁前,却见一行行小字,宛如珠玉。篇首有诗,写道:

    “仙剑金经皆已佚,世间唯有越绝书。剑品寂寞深如泉,干将莫邪亦等闲。大哉天地化无穷,一气混元结婴孩。书成碧血终不悔,笑看残帖待有缘。”

    迎雪默默念了一遍,只觉一知半解。石颖自幼与刀剑为伍,读书不多,沉吟道:“越绝书是什么,难道也是一本武功秘笈?”迎雪摇了摇头,说道:“《越绝书》是东汉袁康所撰,记载了薛烛相剑之事。”

    石颖一听,大感好奇,问道:“薜烛相剑,都说些什么?”

    迎雪道:“春秋之时,越王勾践有几把名闻天下的宝剑,名为‘纯钧’、‘豪曹’、‘鱼肠’和‘巨阙’。越王闻薛烛精于相剑之术,传薜烛来见。先看‘豪曹’,薜烛道,剑有五色,青红黄白黑。须得五色并见,才算上品。‘豪曹’虽有光芒,却参差不齐。此非宝剑。于是又看巨阙,薜烛仍是摇头,道:‘金锡游离于铜之外,不算宝剑’。”

    石颖听了,不觉挢舌不下,说道:“我听人说过古之宝剑,也知道巨阙乃是越王珍爱之物。曾用以斩鼎,鼎有裂纹。于是名为巨阙。就连此剑也不放在薜烛眼里,那他的眼光,岂不是高得出奇?”

    迎雪道:“若非如此,又怎见得大师风采?那薜烛又看‘纯钧’,只见剑身流彩纷呈,光华摇荡,宛如春水溢波。寒气袭人,宛似坚冰初融。薜烛叹道:‘此剑竟能铸成,有如神助,实在是世之瑰宝,价值何止千金。’纯钧宝剑乃是欧冶子所铸,书上说欧冶子共铸五剑,湛庐,纯钧,胜邪,鱼肠,巨阙。其中湛庐宝剑最好,先为吴王阖闾所得,后为楚王所获,秦王知道了,兴兵来夺此剑。两国交战,死伤无数,楚王却说什么也不肯交出此剑。”

    石颖听了,大为向往,说道:“若是能得到五剑的其中之一,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迎雪笑道:“若是按剑品注上所说,‘干将莫邪亦等闲’,只要练成剑品上的武功,只怕连干将莫邪这样的上古神兵,也不放在眼里。”

    两人见了石壁上的武学,尽都忘倦,说说笑笑,浑忘了外面还有强敌未退。素心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大是纳闷,便在洞里四下闲逛。阿薰却坐在一边,静静听二人谈论壁上诗文。

    剑品注共分九篇,其中品剑三篇,论剑三篇,传剑三篇。品剑者,品评历代之神兵利器,除欧冶子所铸五剑之外,如干将莫邪,亦在其中,倚天青釭,尤为嘉许。不但谈及宝剑之锋,也涉及冶炼之工。其文洋洋洒洒,何止千言,所论及的剑器,有许多都是听所未闻。

    论剑三篇,自是评述剑术之道,最末一篇,却是引述庄子说剑篇,以天子、诸侯、庶人之剑,品论剑之境界。庄子见赵文王,曰:“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王曰:“天子之剑何如?”曰:“天子之剑,以燕囗(左“奚”右“谷”)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

    文王茫然自失,曰:“诸侯之剑何如?”曰:“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桀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

    王曰:“庶人之剑何如?”曰:“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嗔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

    石颖心道:“庄子所说的,倒是大道;只不过庶人之剑,难道就当真如他所说的一文不值,那天下武林中人,还学剑术做什么?”

    传剑三篇,自是以剑入道,以剑术心法传之后世。总纲说道:“世之剑法,多轻浮无用。唯天绝三剑,实夺天地之造化,观大道非常之妙也。天绝之境,厚德载物,大象无形;地绝之境,乾坤混宇,若水至清;人绝之境,剑称一品,见招即破。惜乎仅得一篇,实为大道残缺之憾也。”

    石颖不禁大失所望,说道:“剑称一品,见招即破,这样的剑术,天下哪里还有敌手?只可惜剑品注中,并没记载天绝三剑的全本。”梅迎雪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轻轻一声叹息。

    又往下看,却是炼气心法,第一行便是“一品剑气诀”几字。迎雪和石颖见了,都是心中怦怦直跳,没想到剑品堂的镇堂武学,竟是由此而来。

    石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武林中传闻,堂主是得了碧血残帖,这才武功大进。只不过,绿柳庄铁笔丹青的临帖,根本就是假的。其实梅大侠的武功,却是由《剑品注》石刻而来。”

    迎雪却不太清楚,问道:“碧血残帖是什么?”

    阿薰听到“碧血残帖”四字,却是全身一震,她家破人亡,全都拜这本残帖所赐。

    石颖不答,迎雪的心思也全在石壁剑诀之上,当下又往下看去。

    后面又有小字,却是纲目,写道:“剑称一品,以气御剑。至高之境,摧枯拉朽。剑诀云:一品九重天,五重天下先;心剑无届远,九重化人绝。”

    石颖叹道:“原来一品剑气诀练到九重,还只是人绝之境。却不知地绝、天绝之境,又是如何的利害?”

    迎雪叹道:“爹爹修炼一品剑气诀数十年,才堪堪炼到第六重。世间若有人将剑气炼到第九重,岂不是天下无敌?只怕要神仙才能做得到了。”

    石颖却目不转睛,看那心法口诀,看得入神,浑没听到她说什么。

    两人都是一般心思,既有神功在前,哪怕只是炼成入门功夫,也算是不虚此行,当下看过一段,便盘膝调息,炼了起来。

    一品剑气诀讲究以气御剑。剑术上固然十分精微,却只是其末,实是以内功心法为本。一旦功成圆满,意动神到,则无往而不利。

    迎雪略觉诧异,心道:“剑品堂中的师兄弟,人人都练一品剑气诀,为什么我修的却是****?”一时也未多想,既见心法,岂有不练之理。当下手心向上,放在膝前,闭目垂睑,调息匀气,气走上下左右前后六关,穿行全身经脉。气行一周为经脉小周天,气行任督二脉合转一周为经脉大周天,此时任督二脉不通,须得加以时日,方能有成。

    素心久在剑品堂中,虽不习武,却也知道规矩,见人打坐入定,绝不许打扰。当下只得静静坐在一旁,百无聊耐,于是仰头向天,数洞顶的石钟乳,一根两根数下去,数不到二三十根,便沉沉睡去。

    石颖见阿薰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低声道:“阿薰姑娘,等我练过一段,若是顺利,就传授心法给你。”阿薰大喜,轻声道:“谢谢你。”

    石颖当下闭目入定,搬运体内周天之气。不知不觉,便过去几个时辰,忽然醒来,只觉身轻体泰,竟然轻飘飘地若要凌虚而起,却又总是差得那么一截,不能离地。

    他心中大喜,心道:“一品剑气诀果然利害,若是假以时日,练到第六重,岂不是意动神会,效用无穷?”

    正自欣喜,忽见迎雪的身体一晃,跟着摔倒在地。他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住,问道:“大小姐,你怎么样了?”迎雪嘴边慢慢流出血来,神情萎靡,低声道:“我……练功出了岔子……”石颖大惊,他自然知道内功修练的凶险,若是内息走岔了,轻则武功全废,重则性命不保。他惊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练过这一段,却没有什么异常。”

    阿薰在旁听了,也是惊愕,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梅姑娘,你是不是练过****?”迎雪道:“是,我一直都是练****,从未练过一品剑气诀。”阿薰啊了一声,问道:“一品剑气诀,是不是纯阳功法?”石颖一呆,随即醒悟,叫道:“是啊,我怎么没想起这件事来?”

    迎雪奇道:“那有什么不妥的?”

    阿薰叹道:“我遇到外婆之后,她既已知道我是处子之身,于是就教我****的心法……”迎雪一怔,奇道:“你外婆怎么也会****?”阿薰微微冷笑一声,说道:“你的母亲,是我外婆的师妹。”石颖和素心都曾听她说起过此事,便不以为奇。迎雪却是此时才知,不免大为讶异,啊的叫出声来。

    阿薰接着说道:“我学过****之后,外婆谈起天下武功,忽然说起****的忌讳来。那就是练过****之后,万万不可去练纯阳之气的内功心法。一旦误练了,阴阳之气在体内不能调合,冲撞起来,轻则功力尽失,重则经脉寸断,最是凶险。”

    她此言一出,迎雪和石颖都惊得呆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