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尸体里,有火折子,有引线,有黑药,有一处岩壁上,还有火油从上往下倾倒的长长痕迹,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若是这些人还活着,恐怕如今躺在这崖下的尸体,说不好是谁了。
粗略一数,统共有近千具尸体!显然,这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
天子头一日下发谕令,第二日就能安排好人手,在这断崖上埋伏准备火攻,显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夏侯亭望着满地狼籍,不知该进该退,便找国师拿主意。
摇了摇金铃,静静等待国师时,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有些不畅,忍不住歪起脖子,抬手扯了下,松开了领口。
轿帘一动,国师一步步踏到地面。
夏侯亭口干舌燥,低头盯着对方衣角上一朵精致的流云,前言不搭后语地禀报了眼前的状况。
“知道了。走吧。”国师眯起眼睛往上一望,一线日光刺得他眉头微蹙,抬手挡了下。
夏侯亭正好抬头偷看他,顿时被这副生动又清俊的模样晃花了眼。
“可、可是,不知前面还会不会有埋伏?”
国师偏了偏头:“还有吗?”
夏侯亭一怔,不知他为何这样反问自己。
正疑惑时,就听到不满的嘟哝声:“没有了没有了。”
青衫小童不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牙缝里叼一根藤蔓,正在吮吸里面清亮的汁液。
夏侯亭略有些心惊,心想敌方如此神速在山上做了埋伏,已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得到的事情,却被国师轻易瓦解了阴谋,想来国师大人昨日故意慢悠悠地走,便是遣人上山办事了,只是直接将人扔下来,未免也……
“不知大人是否已知晓了歹人的身份?”夏侯亭忽然觉得抱大腿的感觉十分美妙。
不弃翻着白眼道:“谁想要你和你家太子死,这样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
夏侯亭愣了一会,觉得这个问题并不简单,其中涉及各种利益牵扯、权力制衡。
突然,夏侯亭心中一跳,“不好!如此大手笔,行动迅捷,莫非是……摄政王?!他要谋反?!虽然太子隐姓埋名藏在青陵派的事只有极少人知道,但未必能瞒过摄政王……”
这样一想,顿时青了脸:“如此说来,派遣修士赴北漠营救公主,亦是摄政王的阴谋?!难怪点了这几个……”想了想,咽回了“没用的家伙”五个字。
夏侯亭已疑惑了一路,大庆国修士七千余人,怎地偏偏挑了这五个?卓景也就罢了,孙天喜好赖是个炼气初期,也不提,而兰不远和太子只是普通人,身子骨还比寻常人更娇气些,沈映泉则被尹金华毁了修为和根基,纯粹是个废人。怎样看,也不该让这几个人担当如此重任。
如果这是摄政王的阴谋,那一切就十分明朗了!
夏侯亭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自然是支持太子上位。摄政王这一次借着解救云香公主的由头,假装不知道太子就是“黄舒”,将他派了出来,连同夏侯亭一起,一网打尽,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等到出了事,正好给夏侯亭安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夏侯家也要受牵连!
这般一想,夏侯亭不禁怒道:“乱臣贼子,借机将太子调离京都,当真是狼子野心!”
正骂得欢畅,却见青衫小童不弃极诡异地瞪圆了眼睛,皱着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侯亭心中微有疑惑,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人选是我定的。夏侯将军意见很大?”忽然听见国师凉凉地说道。
夏侯亭呆若木鸡。
“大……大人,既然知道有阴谋为什么……”
“我在。”国师拍了拍夏侯亭肩膀,返身上了软轿。
夏侯亭顿时觉得自己的头发根根直立了起来,仿佛当头挨了一霹雳,整个人既是酥爽,又是僵直,被对方碰过的肩头又热又胀,皮肤突突直跳。
不弃长叹一口气,垂着双手走到了软轿一侧,时不时甩甩胳膊踢踢腿。
夏侯亭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大手一挥,下令继续前行。
走了约摸一盏茶功夫,总算离开了血肉横飞的地带。眼尖的夏侯发现,有几具破烂的扁尸,后腰或者臀部能清晰地看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脚印子,像是被人一脚从上面踹下来的。
这样一想,夏侯亭有些不寒而栗。这上千号人,被人逼迫着站在断崖边上,从后面一脚一个往下踢……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掉下来。这情景,当真是一言难尽。
夏侯亭身边的亲兵都是见惯了血的老兵,一个个默不作声打马前行,卓景等人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诡异的是,四个轿夫以及后面十来个挑夫,居然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夏侯亭眼睁睁看着他们用脚踏过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扁尸,如履平地的样子,时不时有肉糜和着尚未凝固的血溅在了靴子上,他们眼角都不动一下,喜气洋洋继续前行。
软轿和那些乌樟木大箱子没有半点晃动,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像它们是被人扛着在走。
不知这些人受过何等训练,动作可以如此整齐划一?
更奇怪的是,一日一夜过去了,似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进食或者……如厕?!
这样明显的异常,沈映泉等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但并没有人多说半个字,只暗自在心中琢磨防备。
到了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离开了蝙蝠峡。
夏侯亭终于放下了悬在喉咙的心脏,长长舒一口气,唤过一名心腹亲兵,低声交待几句,令他连夜返回卞京去。
如释重负的人还有兰不远。
出了峡谷,她再次谢过国师,和瑰姬对扔一记眼刀,便滚出了软轿。
直觉告诉她,国师虽然长得好看,却是万万不能招惹,况且人家的爱姬就在一旁,那怪模怪样的眼神,盯得兰不远后背直发寒。
兰不远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个女人。
但她直接或者间接得罪过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就算想不起来,应当也是确有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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