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一桩好货殖的典故在舞坞大肆流布。
其实一桩好货殖之典故的大肆流布,乃至后来都成了二郎主舞商的口头禅,还要感谢面前之人的成全!
这曹毅原本是原西平县令举荐,与计偕的诣太常博士得受业的员外弟子。曹毅十八就入了太学,没成想竟累年射策不中,一直盘桓不去,致使妻子贫病而死,独女为人小妻。
龚玥玥来时便受过曹小妻的请托,要她帮忙照看其父一二。
如今看来,这曹毅的情形,比她之前的预料还要糟糕与可怕!
由于太学的考课制非常宽松,即岁试一次,如一次射策不中,下年可以接着来;如屡射不中,又不够罢学条件,可以长留太学。而太学弟子受经,一般兼受五经。虽然可兼受五经,但除吏机会却少了。可反过来,由于兼受五经,则莫愁没事做,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止地在太学中呆下去。
而一旦身为太学生,还有一大好处,那便是——可以复其身!
汉家故事:博士弟子可复其身。
即,博士弟子可免除自身徭役。
这样,有了可以免除徭役的好处,无论是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的正式弟子,如舞尧、舞盛者,还是地方上通过县令长丞、侯国相推荐的“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常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的员外弟子,如面前的曹毅者,又或是“有以父任者”的荫任弟子,总之,作为太学诸生,正式弟子也好,员外弟子也罢,抑或是荫任弟子,都可以愈加安心地于太学中学下去,年复一年地岁课射策求其郎,从而完成士子们读经仕宦的人生梦想。
眼前的曹毅,便是千千万万个怀揣着读经仕宦人生理想的太学诸生之一。尽管他已不知在太学中呆了多少年,饱经了多少个苦熬读经的日日夜夜,又一次次地受着射策落第的煎熬与磨难,但从曹毅眼底那几近疯狂的渴盼中,依然未泯于仕宦之热忱。
龚玥玥不禁恻然,当即走上一步,自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与了曹毅:“曹诸生,这是临来之际曹小妻托我带给你的一点心意,你且收好了,以为学用。”
龚玥玥于换装抹黑自己时,曾吩咐兰惠将曹小妻托付的荷包取了来,以防遇见曹毅时无饼金可用。现下果然见到了曹毅,她也就完成了曹氏的请托。
满脸皱褶的曹毅,颤颤地接过曹氏精心缝制的荷包,抖抖地摩挲了半晌,末了,又掂了掂份量,才仰起脸来,跟龚玥玥道谢:“这位郎君,太学生曹毅不胜感激!”说着,又向龚玥玥深施一礼,“不知这位小郎,姓甚名谁,是如何见到的我家蕙儿……哦,舞氏二郎主的曹小夫人?曹小夫人她……现下可好?”
舞威见不得曹毅的没有眼力,立即接口道:“什么这位小郎,还姓甚名谁!她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太学生妄想打听的?她乃是我舞氏八姑子,十姑子哀姜的八姊,未来的六皇子妃!切,连女扮男装也看不出来,难怪这许多年还滞留在太学里,没个出息!”
他舞威原本不愿出言不逊,奈何这曹毅太过酸腐,曹氏只不过是君父的一个小妻妾室,曹毅竟然一口一个曹小夫人地唤得亲切,好似曹氏能有如今之地位,全凭他曹毅的功劳!
曹毅就有些尴尬,忙不迭地又跟龚玥玥施礼请罪,责怪自己老眼昏花,有眼无珠,连女扮男装的六皇子妃也未看出,敬请赎罪,云云。
龚玥玥自然一笑带过,客气地还了礼。
舞尧见状,连忙招呼众人跟他一道去小酌几杯。
又客气地延请曹毅,也一同前往。
曹毅似颇为受宠若惊般,颤声应诺,遂点头哈腰地紧紧随在舞尧身后。又伸出手来,掸了掸舞尧根本什么也未有的衣袍后身。
舞尧像是习以为常,丝毫不为所动。
众人便跟随舞尧往酒肆走去。
舞威再次见不得曹毅的谄媚样子,一路走一路嘀嘀咕咕:“……什么太学,连这样的酸儒废材也养着,于国于己,又有何用!”
龚玥玥听了,不禁暗忖:何时都有舞宫那样不为名利诱惑,辞官务农之人,但也有曹毅这般日夜渴盼仕宦之人。要不怎么说,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呢!
不过,有一点舞威说错了,太学虽然考课制度宽泛,可以无限期地让诸生们呆下去,却从不出一毫一厘的饼金,养着一茬又一茬的太学诸生。因为太学的受学待遇规定,弟子在受学期间可以复其身,但游学费用自理。
学费自理,对一般弟子无足轻重,因着大多太学诸生不是出身官宦之家,就是家有土地的地主家庭,如曹毅这般家贫无所资用者,只是为数不多的个别现象。所以,要想在太学无休止地呆下去,家里没有一定的赀财做后盾,是无法支撑其长久留于太学的。
像曹毅这样,为在太学求学,先是卖掉家里的薄产,其妻日夜纺织换钱以给用度,最后妻子贫病而死,独女为舞商小妻,而曹毅仍不改初衷,一心留学太学,肖想着成为三署郎中的家贫无所资用者,只有穷困潦倒,困顿不堪了。
其实,曹毅真实的年纪只有四旬而已,但看上去却比伏老博士还要老态,便是因为其生活拮据窘困,又长年苦读经书而不得志的缘故。
要是以龚玥玥的想法,既然累年射策不中,干脆就别赖在太学不走,认输出局,像舞宫那样回乡务农得了!即便温饱也需努力维系,但也好过一家人骨肉分离不是?如曹毅这样读经到最后,落得如此下场,那还不如不读经!
谁说“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似曹毅这般就不尽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