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改变命运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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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彼此沉默了会儿。



    水墨恒开口问道:“先生什么态度?又基于哪些考虑?不妨直说出来。”



    张居正点点头:“好,咱俩要坦诚嘛。第一、我从未打算调魏学曾回京;第二、他官阶太高,正三品,人事上不好安排,若只是个小官儿,随便插哪个部门都行。”



    “先生能否放下过去的成见?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将魏学曾调回京师,对先生大有好处。”



    “哦?是吗?说说看。”张居正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



    “首先,魏学曾是个有魄力的人才,这点先生得承认吧?眼下改革正处攻坚阶段,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奇缺,先生若不计前嫌,将魏学曾纳入自己的阵营之内,将拥有一位得力助手。”



    “我看未必。”张居正摇头,将信将疑。



    “六年前是未必,那时魏学曾不相信先生比高老强,可时至今日情况大不相同,先生改革取得的一系列成就有目共睹,魏学曾也深深佩服先生治理国家的才能。我敢保证,只有先生请他回来,他一定鞠躬尽瘁为国效力。”



    “还有呢?”张居正问。



    “先生不得不承认,改革途中得罪了许多人,也遭遇到他们的炮轰,其中一类人是权贵阶级,因为先生利用国家强制性的手段瓜分了他们部分既得利益;而另一类人就是高老曾经的门生故吏,他们无论有能力还是没能力,被打压被贬黜的居多,可以不夸张地说政治前途一片灰暗。”



    “反对先生改革的,基本上就是这两类人。而先生与第一类人之间的矛盾,几乎无法调和,因为改革必定要触犯他们的利益;但先生与第二类人之间的矛盾,我想只要先生肯降低姿态拉下面子,相信很容易改变,因为他们之中真心想为国家效力的大有人在,只要先生愿意给他们机会。”



    “如今,高老已然作古,而先生的能力又被世人认可。吕阁老即将致仕,他生性本偏向懦弱,大政方针上从来都与先生保持一致;而张阁老,先生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他曾在我面前亲口承认,只要先生在,他绝不敢觊觎首辅的位子,其他两位阁臣资历尚浅,就更不用说。”



    “所以,我的意思是,先生已经不再需要集权了,适当时候可以放一放,若能大度地将高老生前的门生故吏召集几个到身边,让他们重新看见政治的曙光,这样,先生与第二类人之间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改革的阻力将大大减小,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儿,水墨恒稍顿了顿,望着张居正。



    而张居正低头沉思,似乎在回味水墨恒刚才那一大段话,突然抬起头来:“继续啊。”



    水墨恒接着说:“从这几年的改革中可以看出,先生的用人方略是能用自己人则用自己人。关于这一点,我在先生刚荣登首辅之位时也这样提过。这么做的好处是:能够保证有效的执行力,自己人紧跟先生的步伐,不会唱反调。”



    继而话锋一转:



    “但是,这么做也有坏处,步调千篇一律,不容易发现问题,而且长期下去,因为没有不同的声音出现,所以容易产生思维固化,从而缺乏活力。也就是说,短期内步调统一是好事,可一旦稳定下来,必须集思广益,寻找不同的声音。”



    “无论政治经济还是文化,只有竞争,才有进步,用人方略也一样,适当提拔不同战线上的人,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先生还记得高老那次提拨殷正茂吧?那就是高老用人方略的一次尝试,事实证明非常成功。”



    “这几年,高老的门生故吏都憋着一股劲儿,魏学曾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通常情况,憋着劲儿的人都很有爆发力,只要给他们一个平台、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往往会创造出奇迹。而这种爆发力,在先生眼下的阵营里,或许最是缺乏。”



    “如果先生稍改一下用人方略,一来可以给先生阵营里的官员一个提醒和警示,让他们随时保持一颗努力上进的心,绝不能松懈;二来也给先生阵营外的官员们一个动力,让他们时时刻刻看到希望,而不是绝望,这样相得益彰,相互促进相互提高相互激励,才能将人的能量推到极致。”



    水墨恒说了这么多,还有重要的一点没有摊牌。其实,说的过程中也在考虑,要不要明确地指出来。



    一边说,一边关注张居正神情的变化,猜测他能不能明白,或看到这个改变他命运的契机。



    当然,张居正作为“局内人”,不像水墨恒这个“局外人”那样看得如此透彻!



    只见张居正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依然拒绝提调魏学曾进京呢?”



    “那我表示非常遗憾。”



    水墨恒脱口而出:“明知矛盾存在,又知解决之道,为什么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呢?先生当下的权力如日中天,当然不会有人敢跳出来公然叫嚣,但并不表示反对先生的人没有怨恨,反而积压在心中越积越多,就像一根越绷越紧的弦。”



    “其实,先生也不是没经历攻击,胆儿肥的人还是有的,比如刘台、吴中行、艾穆、赵用贤等,先生敢保证不会有下次吗?我是真心希望先生重视这个问题,不要等问题爆发了才去解决,未雨绸缪防微杜渐嘛。”



    水墨恒看得很真切,提及这几个人的名字时,张居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显然,这些名字就像藏在张居正心中的刺,总是刺得他扎喇喇的痛。



    “你说一大通,这件事也是为我好?”张居正问。



    “先生你说呢?”水墨恒笑了笑,反问,“我如今退居田园,明白地说,不就是为了回避政治吗?魏学曾出不出仕,与我何干?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不是为先生,难道为我自己?”



    张居正沉吟不语,突然问:“那由你举荐行不行?”



    水墨恒当即反驳:“为什么要由我举荐?由先生举荐不是更能笼络人心吗?”



    “你总得考虑一下我的面子吧?”张居正挤出一丝尬笑。



    “先生,是面子重要还是前程重要?”



    “前程?我的前程还用担忧吗?”



    见张居正那副自信满满的神气劲儿,水墨恒真想破口而出:“殊不知先生的前程才最令人担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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