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一个做学问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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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敬修走后,水墨恒琢磨着,要不要提前派个人去吕公祠附近知会汤显祖一声呢?否则明儿贸然前去拜会,显得比较唐突。



    想了半天后,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既然张居正吩咐张敬修明儿登门拜访,想必已经知会过了。汤显祖肯定也知情,明儿跟着张敬修去便是。



    汤显祖不愿意住进张大学士府,是因为洁身自好。张敬修请他不来,自己前去,他总不能抹脸拒绝不见吧?若真是这样,那就不叫清高,而是不懂礼节了。



    可明儿去,该说些什么呢?



    水墨恒在思索。



    告诉还是不要考了?反正也考不上。你又不肯攀附张居正,如今他秉持国政,他怎么可能让你高中?



    可话不能这么说呀!



    考,是一种态度,如同学习一样。至于能不能考中,那是天意。能考中的毕竟是少数,考不中的是多数。



    当然,考不中也有考不中的好处。能将人逼到真正的文学领域上,做一个真正的文人。



    说“逼”有些不好听,说“引领”比较好。真正的文人有几个仕途顺畅的?不都是考了又考吗?



    文人与仕途本就格格不入。



    这是文人的宿命。因为文人骨子里必须清高,与世俗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激发创作的灵感。可这正是仕途深恶痛绝的,做官的人不会拍马屁哪成?



    这么看来,那还是去考吧……



    或者劝汤显祖不要忤逆张居正?这样没好果子吃。



    可劝说有用吗?



    汤显祖会听吗?



    如果听了做了,那他就不是汤显祖,也成不了文学殿堂里一颗闪耀的星。汤显祖就是“清高”,就是有自己的主见。



    水墨恒琢磨了半天,最后发现,其实也没啥可劝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性格决定命运,决定自己将来的前途和方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劝了人家也不一定听。



    还是坚持做自己好!



    又何必劝人家做违心之事呢?



    况且,水墨恒越来越发现,曾经想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走向,原本以为凭借自己超越同时代的思维和见识,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可结果并非想象中的那样。



    从最开始的隆庆皇帝,没能让他多活一天,到后来孟冲高拱的纷纷倒台,冯保张居正的上位,再到后来一系列的历史大事件,如王大臣事件、左掖门事件……



    似乎没有一件不按历史进程发展,感觉就是一种“必然”,这种必然合乎了一定的内在规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汤显祖就是这种命。



    高尚的人格和洁白的操守,难道不是人类一直敬畏和崇尚的吗?若出言相劝,那就叫不懂他。



    水墨恒希望能成为汤显祖的朋友。



    ……



    次日,早早地来到张居正的家。



    张敬修仍是一脸的不乐意,但还是被拉走了。为了表示诚意,同时也不愿意张扬,两人由登轿改为徒步。



    吕公祠位于北京复兴门内北顺城街,是一座小型的道教宫观。



    路程不算远。



    两人到了附近,也没带一个仆人,一打听,左拐右拐,终于在西祠胡同口找到了汤显祖租赁的房屋。



    那是一个小单间,灰暗简陋,房门露在街道边,看起来十分破旧。



    张敬修尚未走到跟前,便直摆头,还在生怨气,嘀咕道:“我父亲说得真没错,这帮酸不拉几的穷文人,你看,住的叫啥地儿?今儿若不是水兄硬拉我来,我才不会登门拜访这种文不能匡社稷、武不能定乾坤的腐儒呢。”



    水墨恒没作声,怕又像昨儿一样,激起张敬修的强烈不满,径自上前,敲响了房门:“请问,海若兄在吗?”



    “吱呀”一声。



    开门的正是汤显祖,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样子,个子不高,银冠束发,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袍子,只在下袍一端绣了一簇不太明显的兰花图案,全然没有一丝富态。



    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忽闪而逝,似乎抓不住掩藏在内的半分心思,却又忍不住想去窥视去了解。



    “两位兄台,是找在下吗?”汤显祖开口了。



    “不找你敲你门作甚?我叫张敬修,奉我父亲张居正之命,特意前来登门拜会。”张敬修率先自我介绍。



    “原来是敬修兄,失敬,失敬!那这位是?”



    “水墨恒,官居少保,我的好朋友。”张敬修又不冷不热地帮着回应。



    “莫非便是闻名京城的那位水少保?”



    “海若兄好!”水墨恒上前打了一躬,“在下正是水墨恒,此番不请自来,多有打扰。”



    “幸会幸会!进屋说话,只是这屋子……”



    “屋子怎么了?比咱府邸住得不舒服一些?”张敬修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



    “张大公子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赐教?”



    “听说你的文章、学问称雄东南,连我父亲都不放在眼里,我又哪敢赐教?”张敬修不温不火,听着让人不怎么舒服。



    “那张大公子是来问罪的?”



    “不敢。”



    “敬修兄。”水墨恒慌忙拉了张敬修一把,想着这一上来就夹枪带棒,天儿还怎么聊?



    “我说不来,你说来,这回自找没趣儿了吧?”张敬修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兴奋地喊道:“海若老弟,听说今儿首辅家的大公子要来登门拜访?”



    人未至,声先到。



    水墨恒一扭头,又见一位书生正风尘仆仆地赶来,装扮与汤显祖没甚两样,只是一身袍子呈灰白色,而且看起来不像同龄中人,估摸着没有四十,也得三十开外了。不知为何与汤显祖称兄道弟。



    “这位是君典兄。”汤显祖介绍说。



    “海若老弟,莫非他们?”



    “嗯,这位是水墨恒水少保,这位便是你想见的首辅家大公子张敬修。”



    “失敬,失敬!在下安徽宣城举子沈懋学,与海若老弟一道,也是进京赶考的。听说张大公子今日要前来拜会,我也想借借光,瞻仰瞻仰!”沈懋学语气中带着一股莫大的敬意。



    “好说,好说。”张敬修登时来了劲儿,抱拳一揖,笑容满脸的还了一礼。



    “走,今儿我做东,请两位贵客去附近一家农家院畅饮一番,不知可否赏光?”沈懋学兴致勃勃地建议。



    张敬修急忙附和道:“好啊!总比待在这儿强。”



    汤显祖却明确地表态说:“你们去吧,我不大习惯那种推杯问盏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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