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故旧无大故则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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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筵,分大经筵和小经筵。



    大经筵每月一次,朱翊钧登基后,定在初九日。这是大讲,也叫月讲;一个月剩下还有八场经筵,称为小经筵,简称日讲。



    日讲时,除了内阁、翰林院和礼部等文臣,余人概不参加;



    但逢大经筵月讲之日,京城所有的王侯勋贵,以及大小九卿,翰林院侍讲侍读,十三道御史,六科言官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列班参加,入殿站在两厢侍听。



    讲毕,皇上循命鸿胪寺赐宴,也就是所谓的“吃经筵。”



    今儿个是十月初九,又是一个“吃经筵”的日子。



    经筵举行的所在地:文华殿。



    水墨恒参加了。这是他从荆州城回来,第一次参加经筵。张居正与其有约,待经筵完毕后,要一起面见小皇上,就荆州城方面的事宜作一个汇报。



    进讲官的名字,叫作于慎行。



    于慎行比张居正恰好小二十岁,是隆庆二年(公元1568年)的进士。中进士后被选为庶吉士,授翰林编修。



    储相之才。



    因那一年京试的主考官是张居正,按士林规矩,当年所有录取的进士都与张居正存在着师生关系。



    三十岁在大经筵上充当皇上的日讲官,这在大明王朝很少见。因为日讲官都是翰林院年高资深的老学者,而于慎行二十多岁便开始做这个事情。



    这主要得座主张居正的青睐,否则即便于慎行才能再高,也享受不到这个殊荣。



    只是,于慎行的文学成就要远高于他的官场成就,与冯琦、公鼐并称“山左三家”。



    他的泰山诗文,数量上超过了王世贞,并有自己鲜明的特色,足可与前后七子相颉颃。



    今日,他进讲的是《论语-微子第十八》中的第十节内容:“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短短三十几个字,于慎行旁征博引,音韵铿锵地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



    当刻漏房值班火者举着“巳”字牌,蹑手蹑脚进得殿来,将殿门右侧铜架上“辰”字牌换下时,殿外传来三声响亮的鸣鞭。



    这是大讲结束的信号。



    鞕声一停,于慎行立即奏道:“翰林院讲臣于慎行进讲完毕,有污圣听,诚惶诚恐。”



    小皇上朱翊钧如释重负般,说:“给赏钱。”



    只见一位太监双手托了一个装满金珠银豆的木盘,从丹墀下走到殿中,将木盘一倾,金珠银豆滚了一地。一干臣子,一拥而上,扑到地上,争抢赏赐。



    水墨恒眼疾手快,也捡了一颗金珠,拽进兜里。



    这种行为,也是有故事的。从永乐皇帝开始,每逢经筵日,对讲官们的赏赐,都是把事先做好的金珠银豆撒到地上,让他们去抢。这个场景虽然有失斯文体面,但因为是皇上所赐,莫不以争抢为荣。



    小皇上朱翊钧走下丹墀,去了殿左的锦幄中休息。



    冯保跟在后头。



    张居正向水墨恒递了个眼色。两人随后也进了锦幄,坐了下来。



    朱翊钧接过内侍递上的温热的银耳羹,亲手调了调,然后分别递给张居正和水墨恒。



    两位先生起身称谢,一小口一小口品尝起来。



    朱翊钧又让冯保端走一碗,自己也品了一碗。



    凡与文字沾边儿的东西,朱翊钧习惯性地问先张居正,而后问水墨恒:“张先生,于慎行今儿讲得如何?”



    “不错,于慎行乃山东曲阜人,与孔圣人是同乡,自小便研究孔教,也算是齐鲁硕儒了。”



    “先生,你觉得呢?”朱翊钧接着问水墨恒。



    “于老师讲课没得说,只是……”水墨恒稍犹豫了一下,似有难言之处。



    “只是什么?”朱翊钧追问。



    “只是孔圣人这句话,皇上不要太过认真执着。”水墨恒一本正经地说。



    “此话怎讲?”



    “孔圣人说,‘君子不施其亲’,施,即驰,怠慢,也就是告诉皇上,不要怠慢皇亲贵戚;又说‘故旧无大故,则不弃’,对那些人不可求全责备。”



    “怎么?皇亲国戚只要没有大的过错,朕对他们一定要宽容,要善待,这是告诉朕要施仁政,难道有问题吗?先生认为不对?”朱翊钧眨巴着眼睛。



    其实,让于慎行给朱翊钧讲这堂课,是张居正特意安排的,事先与水墨恒商量过。



    这事儿还得提到李文全。



    因为邵方去荆州时,放言要谋杀沈振;当然,谋杀水墨恒那是邵方自己的意思。



    而且,水墨恒还知道邵方试图与李文全合伙儿做买卖。



    李文全如果不是仗着皇亲国戚,是皇上的亲舅舅,他敢如此大胆任意妄为吗?



    所以,水墨恒想借这个机会,提醒一下小皇上。



    但又不能贸然明着将李文全给捅出来,毕竟那是朱翊钧的亲舅舅,是李彩凤的亲哥哥。



    面对朱翊钧的疑问,水墨恒回道:“故旧无不故,朝廷的原则是不弃。但不弃,不是让朝廷花民脂民膏,养着一帮大闲人,而且还时不时地挡道儿,应该是让他们得以机会效命朝廷。”



    “这个,先生的意思是,皇亲国戚里头养着一帮大闲人?”朱翊钧抓住话头,盯着水墨恒。



    “嗯,不仅有,而且还不少。”水墨恒的回答十分笃定。



    “是吗?”朱翊钧又将目光转到张居正身上,见张居正也在不停地点头,冲水墨恒道,“那先生给朕说说。”



    水墨恒觉得不能一上来便将矛头对准李文全,如是般回道:“比如那个驸马都尉许从诚,不但吃着朝廷的俸禄,还坐享万亩皇上赐予的子粒田收入,乡下有田庄,城里有店铺,可谓富得流油,论资产恐怕在皇上的外公之上。”



    “先生的意思是,许姑父是个闲人?”



    “是不是闲人,问问首辅张先生,看驸马都尉一年之中都做了哪些事儿?”



    “张先生,你说。”



    “每年春秋两次郊祀,都是驸马都尉代表皇上主祭。”张居正谨慎地回答。



    “但仅此而已!”接着又迅速补充了五个字。



    态度已是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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