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雒阳狱着手开始理清牢狱,狱中的囚徒该斩立决的就拖出去砍了,该发配的就成批押送,该放的放。到了九月朔日,需得将发往帝陵的囚徒送去。雒阳令还是在家养病,轻易不露面,便由河南尹狱史赵韪亲自负责,一大早起来便组织了十几辆囚车停在县寺门口,打算亲自押送。
押送囚车的队伍主要都是河南郡兵和雒阳县卒,由赵韪带队,囚车上关好了囚犯,趁着大清早刚要出发,前边便“轰轰隆隆”来了一大队人马。
这队人马顶盔掼甲、刀戟橹盾、装备精良,虽然基本都是步行,但气势已然雄壮。为首一人乃是掌管一曲的军侯,他驱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上前递给了赵韪一张手令,说道:“在家魏宏,乃步兵营左部前曲军侯,奉北军中侯与步兵校尉司隶校尉令,受司隶校尉调,得来接替河南尹与雒阳令,押送囚犯至帝陵。”
赵韪接过手令,瞟了一眼对面的魏宏,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令,手令确实是真的,但之前类似的事情都是雒阳县寺里派人来做,雒阳令一直抱病,自己接替才是理所应当。上边的司隶校尉虽然位高权重,也管着这块,可是这突然插手,还是太过突然。
赵韪想了一想,便说道:“魏军侯,敢问如何突下调令?”手令中明文写着,让赵韪和河南尹的人不再参与这次押送,并让步兵营的人代替。
魏宏与赵韪官职相当,而且互不属统治、文武有别,也没必要与赵韪如何客气,便直接说道:“在下但奉令行事,余事不知。”
这一趟押送囚徒,姜泫也在其中,何进几次叮嘱赵韪,要他沿途好生看管,免得再出什么意外,赵韪知晓其中利害,并不想就这么放手,便说道:“押送囚徒,在下之责,既是上官明令,我等同去便可。”
魏宏按了按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似有威胁之意,脸上依然皮笑肉不笑,说道:“赵狱史,若河南尹的人执意同往,恐有违令之嫌啊!”
赵韪看了看魏宏的身后,乌泱泱百十来人,都是精兵猛卒,若动起手来恐怕占不到便宜,何况也不能真动手,打不过不说,还理亏。心中无奈,赵韪只好作罢,说道:“也好,但遵命行事,容我交代一二。”
这时候魏宏就不想再干涉了,毕竟大家都是官场上混的,凡是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由得赵韪去了。
赵韪走到姜泫的囚车旁,将此事说了清楚,并嘱咐他一路小心。
姜泫倒是浑不在意,只说无事。赵韪也不耽搁,带走了自己人,立马去找何进报信。
押送囚车的队伍打雍门出城一路向西,经过白马寺和显阳苑,此间是繁华地界,熙熙攘攘,人流攒动,队伍走得愈发缓慢。姜泫在雒阳狱里吃得好、睡得好,伤也养得差不多痊愈了,早上吃了早饭,虽然被关在囚车里,倒显得颇有精神,没有一点囚徒的晦气。
刚走到一处十字路口,托得老长的队伍正往北转向,西边便零零散散挨过来一伙人,都是披着麻袋、拄着木棍,浑身脏兮兮、油渍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能看出来是一伙乞丐。这伙乞丐浑身上下散着恶臭,就像刚从茅坑里爬出来似的。挨着这边的几个县卒也不招呼,抄起棍棒便要将乞丐们打散。乞丐们哭喊,县卒们叫骂,乱成一片。
这边刚一闹腾,东边紧跟着队伍后便拥来一伙百戏伶人,夹带着演出用的棍棒旗鼓,也叽叽喳喳地往里挤。后边的县卒横起棍棒腰刀喝止谩骂道:“尔等犬豚小儿好不明事,此等押囚去处,也是你们往里进的?还不避让?”
那伙伶人叫道:“我等走南闯北,何等事体没见过?便是腰斩枭首也不少撞见,你这只押送囚车,如何看不得?”一边叫嚷着,还一边不停地往里挤,任对面的县卒推棍横刀,也不好阻拦。
负责押送姜泫的魏宏见两边闹个不停,心下不耐烦,喝道:“且赶退去,休放过来!”话还没说完呢,南边又来了一伙车夫脚夫,推着两辆双轮车并十几个扁担又行到了近处。为首一人衣衫整洁,看着像是读书识字的,他走近一个县卒,问道:“我等是去司徒府的,拥堵在此,可否行个方便?”
县卒见他模样打扮不像是说谎,还有可能是司徒府的人,就没粗暴打骂,倒是略带客气地说道:“非是我等不让,只是正在押送犯人,让不得,还请暂歇在此。”一听这话,那伙车夫脚夫便停下推车、放下扁担,等候在原地。
又见队伍前头,从北边又迎来一伙人,推了七八两双轮大车,看样子是行商路过此处。押送囚车这对里打头的百十来人是魏宏从步兵营里带来的士兵。见前边来了车队,立马上前喝止:“此处押送要犯,且停下退让,不得有误!”那伙行商赔了笑脸,只是说道:“我等从长安来,不认得雒阳的路,再者此处已然拥挤不堪,如何退让?”士兵们哪里肯给他们让路,两边争吵不休,也没个结果。
魏宏举目四望,四个方向都挤满了人,真是无处可绕。这在这时,那伙行商中有一人登上车子,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锣,就高站在车上“当当当”敲个不停,魏宏突然意识到不好。果然四下里四伙人一齐动手:西边那伙乞丐身边早已暗藏刀剑,此时擎在手中见着县卒便杀;东边的伶人也扔掉行头、扯出枪棒,望里掩杀;南边的车夫脚夫或使扁担,或从车上取出利刃,呼喊着冲杀进了队伍;北边那伙行商掀开推车上的帷布,底下都是弓弩箭矢,将车子往前一堵,各持弓弩射了起来。
十字街口喊杀声四起,魏宏见一时半会儿也冲不出去,杀也杀不退,逃也逃不掉。便弃了马,转过头来去了队伍中间护着囚车。正要挨近一辆囚车,半空中突然一声巨吼,魏宏一抬头,便见街边楼上跳下来一个彪形大汉,打着赤膊,露出一身白肉。那大汉正是一直埋伏在楼上的荆韦,他支着两柄环首刀,借势从半空中劈下。
荆韦体型较常人大出许多,力气深沉,又是自上而下借着下坠的力道,魏宏那里敢迎,翻身一滚,躲到一边。回头见荆韦落地还没有站稳,刚要趁着这个机会回一刀,便感觉身旁一道黑影窜了过来,他往黑影的那个方向看,一转过头,紧接着寒光一闪,人头便飞起半丈多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