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晋国的军士,虽不及大辽草原这个马背上的民族那般骁勇善战,但也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战派与实力派,其中更以皇旗军为最。
座北侯尚在世时,就曾说过。
即便是自己手下精心调教锻炼出的这十一个营二十一万雄兵一拥而上,八成也很难在十万皇旗军手下讨到甜头。
真要迎面对碰,即便最后能打胜,也一定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而两败则俱伤。
就连一代改变了大周历史的军神都能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可想而知皇旗军的实力究竟何其强盛,起码在镇天王的眼中,就颇为忌惮。
如今二地结盟,共谋中土,镇天王一早就曾三令五申只需曲晋西境军联合云东军便足矣,正是因为害怕皇旗军的实力。
而当日结盟之时,曲晋帝也再三保证,明文公知皇旗军护卫皇城帝都,绝不可能迈出国土一步。
镇天王也知若是皇旗军大部离开曲晋帝都,则帝都必然空虚,南方有个心明眼亮手更绝的天唐大国在,曲晋帝即便野心再大,也会受其所牵制。
大国之战,最重谋心。
而大国之计,也最重谋心,敌国之心,自己之心。
所以,镇天王有绝对的把握这位心思深沉的曲晋帝公丕圣,一定不会轻易让自己涉险、
要知道如今的天唐国已经俨然成长到了让曲晋如此宏伟王朝也不得不防的地步了。
而现今西境军抽调一空,一旦天唐有所查知,派大军夺境入关,想要逼近帝都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这种情况下,若是曲晋帝若是还要动用皇旗军入云东,镇天王就只能觉得这位邻国皇帝猪油蒙心,失心疯了。
不过,人间之事,尤其国战之事,有时看的就是一场眼力与心理战。
镇天王以己度人觉得曲晋帝一定不会做的傻事情,曲晋帝却真的做出来了,以一招瞒天过海,将七万皇旗军掩藏在西境军的大旗之下……
如此一来,纵使太叔离将西境军的真军令堂堂正正的交到了姜谷庄的手上,并且毕恭毕敬的将兵权拱手让出甘于人下。
知晓曲晋军法比大周还要严谨百倍的姜谷庄信心十足的认为,只要有军令和盟约在手,这群邻国大军就真的能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军令在,西境军就不得不听从姜谷庄的指令,可大旗掩盖下的七万皇旗军却不一样了。
西境军的军令,可控制不了皇旗军。
如此一来,无论何时何地,唯有手握着圣上亲令的太叔离才能真正喝令这七万皇旗军。
而在曲晋军法内,还有这一条隐性规定。
皇旗军地位在举国军卒之上,拥引兵聚众之权。
换而言之就是说,拥有皇旗军命令权的太叔离,同样可以依靠着皇旗军在军中的至高无上地位,隔山打牛般进一步重掌西境军。
综上所述,有着圣上亲令以及七万皇旗军在手,那枚全权交于姜谷庄手中的西境军令形同虚设。
这般说来又不尽然,应该说,这枚军令,在太叔离不发难时用途极广,而太叔离一旦想,完全可以随时脱离姜谷庄的掌控。
这就是圣帝的最终目的。
从这一手上来看,曲晋帝做的十分高明。
不仅没有违反当日和镇天王接下的盟约,没有失信于群臣与国间,无论何时都占着理字;
也更没有触犯曲晋严密传承不容置疑数百年之久的军法,使得军心安稳,万兵信服,不会触及到朝廷内某些效忠于大国军法的高门权贵。
或许从前,圣帝还不会如此名眼睁睁的将多出来的七万人送过来,甚至不用短些西境军加以掩饰。
可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在云东曲晋联军暴露之后,即便使姜谷庄也必定会倾全云东之力,飞速集结战中土,此时的姜谷庄,最容易在这些细节之上出差错。
也更会因为志得意满而忽略许多……
毕竟姜谷庄原本就是不相信圣帝会抽调皇旗军的。
在加上如火如荼的时期,只需太叔离费一番口舌,便成功地按照事先的说辞,解释了多出的那一部分军力的来源而没有招致半点怀疑。
待一切周全,整军出发时,姜谷庄手握西境军与云东军的军令,振臂一呼,带着浩浩荡荡绵延近百里的军阵,席卷而出。
在其军阵背后,还有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粮车作为后备,持续跟进,有出自云东本地的,自然还有出自曲晋帝之手的。
形形色色,忙忙碌碌穿梭的车阵间,有一身着浅色道袍,头上梳着利落道髻的老头,徐徐前行,甚是不起眼。
穿插在滚滚如潮的人丛车阵中,几乎没有人会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一眼。
下一瞬,他脚步微微一顿,眼神微微一凝,根本不用看也知四周根本无人注意自己,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
入夜,即便再明事态紧急,姜谷庄也还是没有选择夜行军,不仅因为军阵太过庞大,夜间行军十分麻烦,且中军负重累累一日行进已略有疲态。
情势虽紧,却也不能急在一时,该做的准备,该有的休息,都是必须的。
觅地扎营后,姜谷庄当即下令,毫不吝啬,宰牛羊以飨士卒,其数量竟超过了万头……
六十八万大军的食量究竟何其夸张,不用算也可知晓。
纵有云东和曲晋两地粮草维持,也不可能做不到顿顿有肉。
但眼看大战在即,姜谷庄认为还是应当如此犒赏一番,以提高士气军威。
也将牛羊肉配上现烙的白面饼,热气腾腾,香气直灌整个云东,经久不散,军中兵将尽欢。
尤其是异国原来的名将太叔离,见姜谷庄第一日就如此大大落落的布菜置餐,不惜代价,更是热情似火。
举杯相邀,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的,在中军大帐中以茶代酒连敬了名义上的主帅姜谷庄数杯这才作罢。
姜谷庄也没想到一国大将,圣帝座下股肱巨将,竟能对自己这般尊敬,毫无官威傲气,当即也以礼相加,觥筹交错间喜色溢于言表。
旁侧几名镇天府门客以及太叔离随身亲将均是暗含冷笑,心中都知这二人不过貌合神离,例行客套,却还非要摆出这幅情真意切的样子。
中军帐中乐此不疲之际,姜谷庄还不忘走出营帐,立于高处,兴致勃勃,意气勃发的喊上几句大战前的必要鼓舞士气的激烈言辞。
所说之语句句在理,语音虽斩钉截铁,却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场晚宴过后,整个军阵中的战意气氛竟隐隐有拔高数筹之感。
这倒令那位带兵数十年之久的太叔离倍感新奇,没想到姜谷庄不仅善于笔间权谋的,对于带兵打仗竟别有一番本事。
心中对于姜谷庄的评价暗暗再提许多,并将之排上了日后心腹大患的名单之中,日后时机得当,必须快刀斩乱麻,除此祸害。
……
眼看夜色深深,夜风鼓鼓。
太叔离最后在中军大帐和姜谷庄含蓄几句,道了别后,脸上笑意全无,眼中惺忪之色一消而散,三两步径直走入临时的寝帐之内。
撩开帐帘,余光扫了四位副官一眼。
其下贴身的副将都是和他有过数十年配合的,默契十足,只这一个淡之又淡的眼神,就让他们明白了其间意思。
纷纷停步,并未随着主帅入帐,而是分向四方守在大帐四周,防止外人轻易接近,听到其中隐秘。
同时也各自错开大帐几步,十分懂事的选择避让,避免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惹得主帅不快。
太叔离大踏步入帐,手在身后扯了扯帐帘,看着帐内不知何时坐在一片黑暗中的老道士,感受到对方双瞳间流露出的诡异光芒,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抬手自袖中取出火折,点燃烛火,插手行了一个军中最高礼节——单膝跪地。
“老臣参见道长。”
有缺道长姚求孝呵呵一笑,并未有任何动作,但太叔离分明感觉身下大力传来,将自己给托了起来。58xs8.com